清晨的露水尚未散尽,关于京城绸缎和药材市场异动的消息,便如同插上了翅膀,飞入了沈府。
翠儿端上早膳,神色间带着几分难掩的兴奋。
“小姐,成了!”她压低声音,语气却透着雀跃,“城西最大的药材集散地,好几家给‘百草堂’供货的大药商,都说关外风雪太大,药材运不过来,断了好几味主药!”
“‘百草堂’那边,据说掌柜的脸都绿了,到处找替代的药材,可那些珍稀药材,哪是说有就有的?”
沈薇薇执起汤匙的手微微一顿。
北路绝。
墨九霄的动作,果然雷厉风行。
南线丝绸涨价,北路药材断供。
双管齐下,“锦绣阁”和“百草堂”,宁远侯府最重要的两大财源,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锦绣阁’呢?”沈薇薇平静地问,舀起一勺清粥。
“更热闹!”翠儿眼睛发亮,“听说江南那边上游的几个大绸缎庄家,不知怎的,突然惜售起来,说是今年的桑蚕收成不好,好料子都得留着。送到京城的货,品质下降,价格却翻了一倍不止!”
“‘锦绣阁’囤的那些货,根本撑不了多久。如今店里好些畅销的款式都缺货了,不少定了货的夫人小姐上门去催,闹得不可开交!”
“奴婢还听说,‘锦绣阁’的掌柜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派人快马加鞭去江南催货,可那边根本不松口。”
沈薇薇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釜底抽薪。
这只是开始。
宁远侯府家底再厚,也经不起这样源头上的打击。
流水不断的生意,一旦周转不灵,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白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她问。
翠儿脸上的兴奋稍敛,多了几分谨慎。
“这个……倒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她蹙眉回忆,“侯府大门紧闭,白夫人和白小姐都没怎么露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听采买的说,昨日傍晚,看到白小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行色匆匆地从后门出去,手里好像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去了……城南一家不太起眼的当铺。”
当铺?
沈薇薇目光微凝。
白灵儿,竟然开始变卖私产了?
动作倒是快。
看来侯府的财政状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紧张。
或者说,白氏母女对侯府的掌控,已经到了可以随意挪用变卖资产的地步?
“让人留意那家当铺。”沈薇薇吩咐,“不必打草惊蛇,只需知道,她们当了些什么,得了多少银子。”
“是,小姐。”翠儿应下。
“还有,派人去打听一下,二十年前,京中或者京郊,有没有一位姓‘刘’或者姓‘李’的接生稳婆,手艺特别好,但后来突然销声匿迹,或者举家搬迁了的。”沈薇薇放下汤匙,语气沉静。
墨九霄只说产婆被买通,并未提及姓名和下落。
大海捞针,也要捞。
这是验证白灵儿身世的关键一环。
“姓刘或姓李的稳婆……”翠儿记在心里,“奴婢这就去安排人手,悄悄打听。”
“嗯。”沈薇薇点头,“此事隐秘,不可张扬。”
翠儿领命而去。
沈薇薇独自坐在桌前,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
商路上的阻击,效果显着。
白灵儿的反应,印证了侯府的窘迫。
下一步,该如何走?
直接将白氏是细作、白灵儿是冒牌货的消息捅出去?
不行。
证据不足。
仅凭墨九霄的密信,无法取信于人,反而会暴露自己,引来白氏和骨婆更疯狂的反扑。
南疆细作潜伏二十年,绝非易与之辈。
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证明白氏身份的文书、信物,或者人证。
证明白灵儿血脉的铁证。
还有……骨婆的行踪。
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南疆巫医,才是最大的威胁。
蚀骨粉,引魂草……
谁知道她手里还有多少阴毒的手段?
白氏母女,不过是她手中的棋子。
沈薇薇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那本关于南疆风物的杂记。
书页泛黄,记载着那个遥远而神秘地域的风土人情、奇花异草、诡谲巫蛊。
她看得仔细,每一个关于蛊术、巫医的记载,都不放过。
“傀儡蛊……以活人炼制,状若痴傻,唯命是从……”
“情蛊……中者心智被控,生死皆系于施蛊之人……”
“蚀骨粉……触之无形,融入骨血,日夜啃噬,直至化为脓水……”
字字触目惊心。
南疆巫蛊之术,果然阴邪歹毒。
白氏母女对付她的手段,与这些记载相比,似乎只是“开胃小菜”。
骨婆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帮白灵儿嫁入侯府那么简单。
她到底想通过宁远侯府,得到什么?
与前朝余孽的关联,又意味着什么?
沈薇薇合上书,指尖冰凉。
这潭水,深不见底。
她必须步步为营。
午后,沈尚书从衙署回来,脸色有些凝重。
沈薇薇照例去书房请安,送上新烹的茶。
“父亲,今日朝中可是有事烦心?”她状似无意地问。
沈尚书接过茶盏,叹了口气。
“还不是宁远侯府那摊子事。”他揉了揉眉心,“今日早朝,御史台又参了他一本,说他治家不严,名下产业经营不善,以次充好,欺瞒市井,有失勋贵体面。”
“陛下虽未明言,但看那意思,也是颇为不满。”
沈薇薇垂眸,掩去眼底的冷光。
御史台……动作倒是快。
看来墨九霄不仅在商场发力,朝堂之上,也早已布好了棋子。
“宁远侯府的生意……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沈薇薇故作惊讶。
“谁说不是呢。”沈尚书摇头,“‘锦绣阁’的丝绸以次充好,价格虚高,‘百草堂’的药材缺斤短两,货源不稳。这几日,京中怨声载道,连宫里的采办,都停了他家的份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