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测站警报炸响时，陆璆正伸手去握沈瑜的手。
“维度震波穿透护盾，能量指数几何级飙升！”晶体脑的警告红光刺破空间站柔和灯光。
沈瑜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刚触及陆璆温热的手背，一股冰冷锐利的剧痛已贯穿她的颅骨。
监测屏幕上的三维星图扭曲碎裂，代表裂隙的猩红漩涡疯狂扩张，吞噬着蓝色星域标记。
“锁定震源！”陆璆的嘶吼与金属撕裂声同时炸响。
空间站外壳发出垂死哀鸣。
白光吞没视野前，沈瑜看到奥塔斯的触须正高速运算——那轨迹却像在撕裂护盾核心数据。
冰冷的金属地面透过作战服传来刺骨的凉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隐的闷痛。陆璆撑着舱壁艰难站起，视野里一片狼藉。警报的红光如同垂死巨兽急促的喘息，明灭不定地扫过扭曲断裂的管线、冒着电火花的破损仪器，还有空气中悬浮的、缓慢飘落的金属碎屑粉尘。几秒钟前那灭顶般的冲击波余威仍在神经末梢震颤，耳鸣挥之不去。
“‘昆仑’核心护盾损毁率74%！结构模块G-7至H-3完全失效！”晶体脑合成的机械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内部压力泄露！重复，内部压力泄露！紧急封锁程序启动失败！”
沈瑜倒在离他不远的控制台下，半边脸颊压在冰冷的合金地板上，几缕汗湿的黑发黏在额角和苍白的皮肤上。她双眼紧闭，身体随着每一次吸气轻微地起伏，但眉头紧锁，似乎在昏迷中仍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更触目惊心的是她右侧太阳穴附近的皮肤——那里正微微透出一种怪异的、仿佛皮下淤血般的幽蓝荧光，像一颗埋在她颅骨里的微型毒种，随着她的呼吸节奏明暗闪烁。
“沈瑜！”陆璆的心猛地一沉，踉跄着扑过去，指尖刚触到她颈侧微弱的脉搏，一股冰冷锐利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贯穿了他的意识。
“嗡——”
那并非声音，更像是一次纯粹的能量震荡，直接作用于思维核心。无数扭曲破碎的影像碎片瞬间在他脑海中爆炸开来：猩红色的巨大漩涡疯狂旋转，吞噬着点点星光；某种难以名状的、介于机械与血肉之间的庞大结构体在虚无中贪婪地吮吸；冰冷的光束刺穿黯淡的星云，引发无声的湮灭；空间本身如同劣质的布帛，被无形的巨力撕扯出支离破碎的黑色裂隙……
“呃啊！”陆璆闷哼一声，身体绷紧如弓，死死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甲几乎掐进皮肤。那些来自裂隙深处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驳杂信息流蛮横地冲击着他的精神壁垒，试图将他撕碎。就在这时，他紧紧握在左手的龙纹玉璧骤然变得滚烫！
温润的莹白光芒自玉璧内部透出，流水般覆盖他的手掌，迅速蔓延至手臂、躯干，最终形成一个微弱但坚韧无比的光晕轮廓。那股试图撕裂他意识的狂暴力量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柔性屏障，冲击力被不可思议地分散、引导、消弭。玉璧微微震动，发出低沉悦耳的嗡鸣，如同来自远古洪荒的安抚。
“陆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奥塔斯沉重的金属躯体滑行过来，多条辅助机械臂正全力它因巨大冲击而略显散乱的核心结构，一只主触手尖端闪烁着红色指示灯。“你的生物读数异常！精神屏障过载！”
陆璆艰难地抬起头，汗水沿着鬓角滑落，声音带着强行压制痛苦的嘶哑：“是裂隙……它在‘尖叫’……不，‘哀嚎’……”他猛地指向主控台方向，“快！调出……震源锁定后的……能量结构分析图谱！晶体脑……应该有备份！”
奥塔斯的主光学镜头急促地闪烁着蓝光，一条触手飞速接入扭曲的控制台接口：“正在尝试重建数据链……完成！”中央主屏幕闪烁了几下，艰难地亮起。
画面极度扭曲失真，布满雪花噪点，但核心内容清晰可见：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几何结构体，如同倒悬在宇宙深渊中的巨大多棱晶体，正死死地锚定在他们宇宙的壁垒之上。无数粗大的、闪烁着不祥紫黑色光芒的能量管道，从这“晶体”的主体结构中伸出，像巨大丑陋的吸血管，深深刺入星图上那代表裂隙的巨大猩红漩涡中心。漩涡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凝胶状的诡异停滞感。
“能量汲取……”沈瑜虚弱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不知何时已经苏醒，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死死按着太阳穴那片幽蓝荧光，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她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但眼中却燃烧着一种洞察真相后的冰冷火焰。“它们在抽吸……像钻井平台……抽取石油……只是这‘石油’……”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是构成能量生命体家园的……暗物质基础！”
陆璆的心脏骤然停止了一拍，随即是沉重的、仿佛被冰水浸透的窒息感。“维度采矿……”他盯着那丑陋的“吸血管”，喉咙发紧，“高等文明……为了资源……无意识地……毁灭另一个文明的家园？”龙纹玉璧在他手中变得冰凉刺骨，一股源自亘古的悲凉与愤怒透过玉质传递而来。
奥塔斯躯体内发出一阵低沉而密集的、近乎蜂鸣的机械音，那是它核心处理器超负荷运转的征兆。它的多条辅助臂不再稳定核心，而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主光学镜头的光芒变得极度黯淡。“类似……结构……能量汲取……”它的声音合成器失真得厉害，断断续续，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巨大创伤，“我的……艾克斯族……母星……‘宁静之海’……就是这样……被撕裂……碎片……飘散……在……反物质风暴里……”
沉重的金属头颅无力地垂落，触手末端的光点明灭不定，像风中摇曳的残烛。整个舱室内，只有晶体脑那单调重复的警报声、系统自检的嗡嗡声，以及奥塔斯处理器深处发出的、如同濒死呜咽般的低沉摩擦声在绝望地回荡。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屠杀一个文明。”陆璆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他握紧手中的玉璧，莹白的微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星图再次展开，这一次，那如同毒瘤般的采矿坐标被刺目的猩红标记覆盖，像一道新鲜的、无法愈合的宇宙伤疤。
沈瑜挣扎着完全站直身体，太阳穴处的幽蓝荧光随着她意志的凝聚似乎稳定了些许，但依旧透着一股不祥。她无视身体的剧痛和眩晕，手指在悬浮的晶体脑界面上快速划过，带起一串串幽蓝的数据流瀑布：“不能坐等被抽干！奥塔斯，我需要‘艾克斯族反物质灾变’的完整能量逸散模型，特别是空间结构崩溃前兆的所有特征数据！”她的声音斩钉截铁，“他们抽取暗物质，必然留下能量流向的空洞和不稳定点……”
奥塔斯的主光学镜头猛地亮起，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明白！最高优先级处理！数据流已共享至你晶体脑！”多条辅助臂高速挥舞，带起残影。大量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数学模型、动态能量流图谱、空间曲率畸变记录瞬间涌入沈瑜的晶体脑视界。
信息的洪流几乎要将沈瑜脆弱的神经再次冲垮。太阳穴的幽蓝光斑骤然变得灼热刺痛，像有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搅动。她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
“沈瑜！”陆璆一步跨到她身侧，几乎是想也没想，本能地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腰，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龙纹玉璧的微光顺着他触碰的地方悄然蔓延过去，一丝温润清凉的气息如同最细微的溪流，试图抚平她脑中那狂暴的信息风暴和创伤。“撑住！”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手臂传递过来的支撑感坚实无比。
沈瑜急促地喘息着，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清冷的眼眸里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冰冷的计算。她没有推开陆璆的支撑，反而借助着那份力量，将所有意志力集中到晶体脑那汹涌的数据洪流中。
“找到了！”她的声音因过度专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锐利，“能量汲取的‘管道’与宇宙壁垒的‘锚定点’之间……存在一个‘夹层空间’！就像……就像船舶巨大锚链与脆弱海床接触摩擦的那个受力点！极度不稳定，能量湍流无法调和！”晶体脑主屏幕瞬间切换，一个被特意标红放大的、位于庞大采矿结构体与猩红裂隙漩涡连接处的、极度扭曲混乱的区域被高亮显示出来，无数代表能量乱流的线条在那里疯狂纠缠、对冲、湮灭。
“‘锚点断层’！”奥塔斯立刻捕捉到关键，“理论上的致命弱点！但任何常规武器攻击都会被‘管道’本身的能量屏障和混乱时空流提前湮灭！它就像……一个被狂暴水流层层保护的致命礁石！”
“常规武器不行……”沈瑜急促地呼吸着，手指在界面上一划，调出一个全新的、风格迥异的古老数据档案库界面。那界面布满晦涩的几何符文，数据的流转方式带着一种非逻辑的诡异韵律，仿佛是另一个文明的思维结晶。“……但‘共鸣’可以！古老文明留下的‘维度地雷’……它们依靠特定频率的‘精神波纹’作为引信启动！只要将地雷送入那个断层内部……”
陆璆盯着那古老档案库中展示的“地雷”形态——那并非实体爆炸物，更像是一团被复杂力场束缚的、不断自我坍缩又膨胀的微型空间奇点。“用……脑电波引爆？”他瞬间明白了沈瑜的意图，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谁去送？谁去引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沈瑜太阳穴处那幽蓝闪烁的光斑上——那是她刚刚承受了维度震波冲击后留下的创伤，也是她意识与更深层维度产生不稳定连接的证明。
“只有晶体脑能精确计算断层坐标并稳定引导微型虫洞投送！”沈瑜猛地抬头，直视陆璆，眼神锐利如刀，清晰地捕捉到他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忧虑和恐惧，“而我的特殊‘连接’状态……是目前唯一有可能在那片混乱中，将引爆所需的‘精神共鸣’频率准确投射过去的媒介！”她没有说出口的是，这几乎等同于将自己的大脑变成一个活体炸弹的引爆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