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起水壶,把它重重地扔在炉盘上,粗鲁地拧开煤气。这实在是不公平。一个人的一辈子怎么能够仅仅因为她出生的时机就被盖棺定论?她小时候在派伊府邸生活时从来都没有真正理解这一点。
她和马格纳斯是双胞胎。他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同在殷实的家底和种种特权的庇护下幸福快乐地成长。富贵加身,他们往后的人生也不需要为生计发愁。她以前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如今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般田地?
她现在知道答案了。马格纳斯恰恰是最先向她揭晓答案的人,他说了什么关于限定继承的规定,家族几个世纪以来都是如此。也就是说,这栋房子和全部的财产都归他所有,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孩子,而爵位,当然也由他继承,因为他是男性。任何人都无法改变这一局面。她想过这也许是他胡编乱造的,只是为了惹她生气。但她很快就弄清楚了真相。在她大概二十五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在车祸中去世,自那之后,一场关于财产分割的消耗战就此打响。房子正式交接给了马格纳斯,而从那一刻起,她的地位也发生了变化。她变成了自己家中的客人,还是不受欢迎的那一种。她被迫搬进了更狭小的房间。当马格纳斯遇到了弗朗西斯、并娶她为妻后也就是战争结束的两年后,她被委婉地劝说彻底从这里搬出去。
她在伦敦度过了凄楚的一年,在贝斯沃特2租了一间逼仄的公寓,眼睁睁看着存款用尽。最后,她成了一名家庭教师。还有其他选择吗?像她这样一个单身女人,能说一口还算流利的法语,会弹钢琴,可以背诵所有大诗人的作品,却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谋生技能,她还能做什么呢?凭着一股子冒险的劲头,她去了美国,先是波士顿,然后是华盛顿。她待过的两个家庭实在是可怕,当然,他们对她视若粪土。即使在任何一个方面,她都可以说是经验丰富虽然她自己从来没有亲口说过,也更高雅得体。还有那些熊孩子!在她眼里,美国的儿童是全世界最糟糕的:没有礼貌,没有教养,也不聪慧。不过,所幸她的薪水还算不错。她把自己赚的每一便士,每一美分都存了起来。十年后,在她终于忍无可忍时,得以重返家乡。
家就是埃文河畔的萨克斯比村庄。在某种程度上,这里是她最不想去的地方,但毕竟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她还能去哪儿呢?难道她想后半辈子都在贝斯沃特的单人间里度过吗?幸运的是,当地的学校正好空出一个职位。她用全部积蓄勉强支付了房子的首付。当然,马格纳斯没有帮她一把。她不是没有想过向他开口。一开始,看见他开着车从那栋他们曾经居住过、玩耍过的大房子进进出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还拿着一把钥匙,是她自己的钥匙,可以打开府邸的正门,她从来没有想过交还钥匙,她永远也不会这么做。这把钥匙象征着她曾经失去的一切,但与此同时它也提醒着她,她完全有权利留在这里。她生活在这里,几乎可以肯定会让她的哥哥蒙羞。这能带给她些许安慰。
酸楚和愤怒在克拉丽莎派伊的身体里翻涌不定。她强撑着身体,站在自家厨房里。水壶扯开嗓门,已经在冲着她咝咝地冒白汽。她总是两个人中更加聪明的那一个是她,而不是马格纳斯。他上学的时候成绩在班级里总是垫底,成绩单更是让人不忍直视而老师们却都很喜欢她。他一贯懒散,因为他知道他有资本懒散,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而她却得背井离乡去找工作任何工作,只要可以让她勉强度日。他拥有一切,而更让人心寒的是,在他心里她什么都不是。为什么她要参加这场葬礼?她突然想起,她哥哥一向与玛丽布莱基斯顿更加亲近,而和她却从来都没有那么亲近过。老天啊!那个女人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洁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