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瓦尔有时候觉的,不那么受别的贵族待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比如现在这种情况下,议会举行后招开的宴会。
没有人主动与他交谈,即使他是王国中的两大公爵之一,但是这倒也不错,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自己思考。
现在来仔细思考,刚刚哈拉尔告诉他的事情,依然还是觉得十分震惊,就算他是在父亲死前的地方告诉了他这些,但是也并不能保证他说的完全是实话。
当年父亲打到了金谷的王都门前,双方交换人质,准备谈判,哈拉尔去往了翡门城中,金谷王国的继承人也来到了他们的帐中,随后双方开始了谈判,最后以血地退兵回国,之后金谷赔偿了大量的粮食以及财宝,并且将他们的公主嫁给了哈拉尔双方联姻而结束。但是父亲回到血地之后伤势就突然开始加重,虽然哈拉尔一直非常孝顺的侍奉在父王的身侧,但是不久后父王还是去世了。之后金谷王国履行承诺,大量的人员带着粮食和财宝来到了腥红城随行人员中还有他们的公主,当时前王后却改变了之前的约定要求他们的公主嫁给二王子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拒绝,按理说,这对于金谷王国来说是非常侮辱的事情,他们可以合理的拒绝这项要求,但事实上却是他们完全没有拒绝,甚至都没有提出抗议,现在想来,这也有一点奇怪,按理来说,当时父王已经死了,国内继承人人选未定,而且经过那一场大战血地短时间内也没有精力和足够的力量进行下一场战争,但是他们却依然毫无反应,非常奇怪,当时自己小时候以为他们是被打怕了,害怕血地人的勇猛和无畏,但是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之后就是那场血色婚礼,就算是在血地,婚礼中也是不允许出现刀剑武器的,在自己模糊的印象里,所有人员宾客刚刚进场,举起酒杯祝贺新人后就发现已经被人下毒了,大家都虚弱的几乎站不起来,连他们几个年幼的孩子也不例外,然后就是哈拉尔举起了屠刀,婚礼中的除了他以外的所有王室成员皆被屠杀,但是现在想来也很奇怪,当时不许领主和贵族们来到王都时带自己的手下的规矩依然还存在,这其中当然包括哈拉尔在内。所以各个王子才会毫无抵抗的被屠杀,但是父王生前的手下和王宫的侍卫们却不知被什么人给杀掉了,所以才没有人阻止那晚的屠杀。金谷来的所有人包括公主都无一幸免,自己国家的公主死在了别国金谷却毫无反应,反而重新派出了一位公主继续联姻,这也非常奇怪。
伊瓦尔觉得事情几乎毫无线索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时年纪还小的关系,现在回忆起来当时婚礼上的很多细节还有过程以及屠杀结束之后的事自己都毫无印象了。
甩了甩脑袋,想要强迫自己暂时不去思考这些问题了。将手中的酒杯举起,杯中装的是血地的特色麦酒,酒色澄清,倒映着自己的面容,稍微晃动了一下,清晰的图像马上模糊了起来,他静静的凝望着杯中模糊的倒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几秒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酒面上的图像又再次清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酒杯递到了嘴边,然后一饮而尽,呃,带着血地的特点非常烈,果然还是非常不习惯啊,就像小时候那样。小时候,他也曾经偷偷喝过这麦酒,那苦涩的味道甚至让他哭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上带有金谷血脉的关系,所以相比于血地酒味斗劲厚重的麦酒,他更加喜欢质感醇厚、风味浓郁带有金谷特色的葡萄酒。
抬起头环视了大厅一圈,大概思考了一下,这场宴会应该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钟头了吧。各个贵族和领主之间的应酬交际还没有结束,大厅里面大家都还在热火朝天的谈着话,分享着趣事或者是拉近人际关系。但是自己和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样,那边的热闹,欢快好像都与自己无关,甚至感觉自己这边的温度气压仿佛都低了几度。过来和他搭话的人基本上寥寥无几,就算有也就是对公爵的礼貌性问候,混个脸熟就完了,没有一个人是想与自己深入交谈的,如果自己不是公爵的话,可能甚至连仆人都不愿意和自己说下一句话吧。看来自己好像还是像以前那样不受大家欢迎呢,伊瓦尔这样想到,然后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
就像小时候那样,想着突然又回忆起小时候的时光,以前也是每逢这种特殊的场合,他永远是所有王子和公主中最不受欢迎的,其他领地的民主和贵族们都会向其他王室们阿谀奉承,对他就是不冷不淡的,最多打个招呼,他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呆在大厅的角落里面,独自吃着那些食物,甚至有些时候他会强迫自己去喝麦酒,以此来打发无聊的时光,那个时候他还非常小,有些事情自己做不到需要别的仆人帮助的时候,有些仆人甚至对他的要求也不在意,会直接忽视掉他。而哈拉尔这个时候也忙于应酬,根本没有空来和他说话,他就这样独自一个人默默的呆在角落里面。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十分无助,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周围全是大人,他真的很想和自己的母亲呆在一起。但是他的母亲最多算是国王的侍妾,连参加这种场合,与血地贵族们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为什么他的母亲就要自己呆在寝室的阴影里面,而王后就能正大光明地陪着父亲宴请宾客欢声笑语,为什么他就只能一个人默默的呆在角落里面,而他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就能站在阳光下的目光下,接受所有人的赞美和关注。
在那场血色婚礼结束后,他走出大厅时他却觉得这对母亲来说是一件好事,甚至在心里面默默高兴,感谢战神让母亲呆在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母亲肯定能逃过一劫,但是当他终于回到自己母亲的寝室时,当他打开那扇房门的时候,当他想要扑进母亲的怀里寻求安慰的时候,他看见的画面让他的世界真的好像崩塌了。
母亲就这样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眼睛睁的很大,就好像死前看到了什么让她非常惊讶的事情,喉咙被人割开了,血液就这样浸红了整张床,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而他自己甚至不敢上前查看,就这样跌坐在了门口,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整个身体不断的颤抖着,甚至因为嘴巴也因为过度悲伤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喉咙吐出的呜咽声,他双手并用地爬向了母亲的尸体,他看见母亲的手上,还拿着为他所做尚未完成的衣服,他的母亲还在等着他回来,只是这次她再也看不见他穿上她给他做的新衣的样子了,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悲痛而嘶哑起来,他将母亲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看着手中的沉暗的尸体已经毫无无生气了。但是他还是不断地抚摸着母亲的脸颊,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将她唤醒。但是不管他怎么呼唤她的名字,他的母亲也已经回不来了。只是睁大着双眼凝望着他,他仿佛看见有一滴泪从母亲的眼角滑落。过了一段时间,他不甘心,疯狂着摇晃着尸体,疯狂的嘶吼着咆哮着。然而却依然没有任何作用。之后等他逐渐平静下来之后,他只能闭着眼睛用手缓缓的盖上了母亲的眼帘。。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基本全都不记得。只知道当人们找到他时,他仍然紧紧抱着他母亲了无生气的躯体,哀恸得难以言语,无法说话。当人们试图分开他们时,他疯狂地攻击着每一个人。没有办法哈拉尔也暂时没有去管他。他就这样抱着自己母亲的尸体呆在房间里面不吃不喝过了五天,由于一直没有进食甚至滴水未沾之后他便晕倒了,人们才有机会去把他们俩分开。
他的母亲不是超凡者,不具备任何自保的力量,被人一刀封侯死在了床上。他也曾怀疑过是否是王后所为,但是那晚王后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可以做到。他的母亲明明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明明她可以跟随自己回到封地安享晚年,他真的不明白。这也是后来他不愿意再回到王都的重要原因之一。
想着想着眼泪就已经浸湿了他的眼角。
这时候穿着黄色长衫,披着的灰绒白边狼毛披风,脚踩黑色高统靴的西格德向他走了过来。“多少年没见了?”他的声音和他凶悍的外表,完全不同十分温柔。
恍惚间,伊瓦尔觉得自己就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只有西格德才会这么温柔地和自己说话,只有他才不会嘲笑自己。趁他还没有注意到,伊瓦尔赶快转过头去收敛心情擦了擦眼睛。
转过头来,“十七年了吧。”伊瓦尔回答道。
“十七年,这么久了吗?”西格德有些楞神,“在我的记忆里,你还是个孩子。”
伊瓦尔语气淡淡的,“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孩子了。”
西格德沉默了几秒没有说话,眼睛紧盯着伊瓦尔,眼神十分温柔,“你长得很像她。”他顿了顿,“她很漂亮,你的母亲。”
“在我心目中,她永远是最美的。”提到了自己的母亲,伊瓦尔心里泛起了非常伤心难过的心情,语气也变得有些低沉:“不过还是谢谢你。”
“对于你母亲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发生这样的事。”西格德的声音听上去也非常失落;“那晚事情实在发生的太突然了。”
“这不关你的事。我只是不明白,我的母亲明明对任何人都毫无威胁。她只是金谷王都里一个不出名的贵族小姐罢了。”伊瓦尔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他的母亲是他心里永远无法释怀的痛,“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这个。”西格德嘴角下撇泛着悲伤,沉默了两秒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其实这些年我也调查过这件事。”
伊瓦尔神情突然变得非常激动,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一把抓住了西格德的手臂,声音提高了许多,“你调查到了什么?”虽然知道这样完全不符合规矩,但是有关于他母亲的死因,在过于激动下他还是下意识的这样做了。
伊瓦尔的声音即使在吵闹的大厅里面也显得有些刺耳。他们两个之间的交谈似乎影响到了其他贵族。王国中的两个公爵好像在宴会厅里吵了起来。人们纷纷向他们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伊瓦尔轻轻皱了下眉头,似乎也知道有所不妥,松开了西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