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街家里,死活不肯过来。”吴德贤说这话时明显生着闷气。
吴明学又轻“哦”了一声,便随车赶往横河老街。
横河老街始建于明弘治年间,至今已有五百年历史,当初因着水陆交通便利建立起来的繁华古镇,随着水路废弛,省道国道改道,逐渐衰败,只零星点缀着几间小店铺。
吴家祖宅坐落在老街正中心十字路口位置,对面矗立着远近闻名的横河书院,传说清代理学大师唐鉴曾来此讲学,一时声名鹊起。
吴德贤指了指横河书院的匾额说:“当初你太爷爷就是相中了这块文风鼎盛之地,才选择定居横河,你可别忘了老祖宗的初心。”
“我知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牢记初心,制胜未来。”吴明学朗声回道。
吴德贤竖起大拇指赞道:“不错,没把我教的话忘记。”
吴明学乐呵呵地说:“阿公说的好多话,我都记在心里,比如书中自有黄金屋。”
这是个梗。
当吴德贤第一次讲述此事时,吴明学听得津津有味,情不自禁地引用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古诗,却被吴德贤严厉数落了一番。
吴德贤教训道:“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你现在毛都没长齐,不许想那事。”
“啊!这两句诗不是一起的吗?我一起引用有错吗?”吴明学瞬间懵了,同时感到很无辜:
自己天真无邪,却被老司机误会了,无奈笑着哭。
吴明学掷地有声地反问,使得吴德贤露出愧色,他只强调道:“记住‘书中自有黄金屋’就好了。”
这事吴德贤自然也没忘记,一听到吴明学引用这句诗,愧色不减当年,连连赞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他把摩托车推到屋檐下,右脚挡住双撑支架,左手扶住方向把,右手猛然往后拉后尾翼,双撑支架立起来,上好锁,摩托车才算停稳当了。
吴德贤借着停车的连贯动作,完美地掩饰了脸上的愧色,却在心中暗语:“这小子,睚眦必报啊!可别聪明过了头,将来要吃大亏。”
吴明学轻笑一声,一溜烟跑进了屋子,一边高喊:“辣姐,辣姐,收拾好了吗?准备出发了。”
二楼闺房,小轩窗向天井敞开,一声清脆的女声飘了出来:“知道了,别催我。”
恰在这时,换了身干净衣裳的陈兰香从厨房里走出,一手轻拂额头,那根根白丝丝毫不乱,显然经过了一番精心梳洗。
她见吴明学心情急切的样子,笑道:“你看看你,平日里总是埋怨你阿爸,这回真要见面了,却比谁都激动。”
“阿妈,”吴明学固执地狡辩说,“我……我是特别想去逛逛县城。”
“好了,不承认就算了。”陈兰香帮吴明学理了理衣领,叮嘱说,“待会儿见到你阿爸,可千万别哭鼻子,那样你阿爸会更难过。”
“我都这么大了,”吴明学重复着反问了一句,“我怎么可能会哭呢?”
“那就好。”陈兰香一把抱住吴明学,自己的眼泪却悄悄地率先流了下来。
伴随着吱吖的关门声,吴明敏踏出轻快的步伐,新皮鞋摩擦木楼板的嗒嗒响声,就像一串愉快的音符荡漾在空阔的天井中。
吴明学跑到楼梯口,仰望着正值豆蔻年华的辣姐,那亭亭玉立的身段,那平时从未穿过的散发着成熟魅力的西装西裤,不免惊讶道:“辣姐,你怎么穿成这样?不怕把阿爸吓到吗?”
吴明敏阴了他一眼,怼道:“怎么说话的?要是有别的衣服,我还用穿成这样?”
“哎!怎么还是那么辣?我还以为你上了初中,会变温柔一些。”吴明学叹气道。
“温柔你个大头鬼!”吴明敏没好声气地说。
“你们吵什么呢?”陈兰香赶紧来劝,没有指摘吴明学,却教训吴明敏道,“你也真是的,都快嫁人的大姑娘了,也不知道让一让弟弟。”
“阿妈,你能不能别再说那样的话?我还要读高中,念大学的。”吴明敏气得有些火冒三丈。
吴德贤听见争吵声,走进了天井,见着吴明敏一身职业装扮,也为之吃了一惊,感慨道:“真是岁月催人老,敏敏都长成大姑娘了,这不说出去,谁猜得到她才念初三?”
“阿公。”见到吴德贤,吴明敏放下凌人的气势,恭敬地喊了一声。
“你阿妈又批评你了?说给阿公听,阿公给你主持公道。”吴德贤说着分别朝陈兰香、吴明敏吴明学姐弟瞅了一眼。
吴明学赶忙应承道:“没事,这都是家常便饭,阿公不必小题大做。”
“哦?是吗?”吴德贤显然难以置信,但见吴明敏转怒为喜,陈兰香也愁容尽散,便微笑道:“那就好,一家人嘛,感情都是吵出来的。”
“对,对,对,有时候吵嘴是感情的催化剂。”吴明学自作聪明地附和道。
“嗤,催化剂都被你搬出来了。”吴明敏忍不住扑哧一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到初三才学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