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刁就好像故意为之,他跟车上任何人都健谈,唯独遗漏了吴德贤,当然也有陈兰香一家三口。
坐在前往监狱的公交车上,吴明学好奇地打听起大舅公的故事来。
陈兰香挑她知道的告诉吴明学,大舅公是曾外祖母嫁在头一处人家生的,算是外婆同母异父的大哥。
在革命年代,他因为给部队送情报立过功,建国之后便吃上了商品粮,又因为读过几年书,辗转安排到供销社当上了会计。
平日里跟这边往来不多,但是因为曾外祖母还在,外婆外公时不时前去探望,偶尔打上照面,又因为大舅公在供销社上班,多少帮过点忙,从此就攀上了亲戚。
吴明学追问:“那大舅婆是做什么呢?”
“听说也是吃公家粮的,现在应该也退休了。”
“哦,大舅公那么瘦,看起来是个好官。”
“瘦不瘦跟官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瘦的官没捞过油水呗,不像那些大贪官,吃多了油水,肚子都很大。”
“尽瞎说,你看戏台上,包公也是大肚子。”
“是吗?我怎么没注意到?”
吴德贤忍不住插嘴道:“元元,你都没问到正题上,想当年李雷当主任,老刁是会计,那笔账他肯定是清楚的。”
吴明学没缓过神来,不解地问:“哪笔账?”
“你想想看,”吴德贤伸出手掌,掰着手指分析道:“李雷进货的钱从哪里来的?那么一大笔钱,他那点工资远远不够。
有钱就必须走账,那么有没有走供销社的账?如果走了,那老刁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的话,岂不是共犯?”
“如果没走呢?”吴明学挑刺地问,没有进入吴德贤有罪推理的套。
“如果没走,如果没走……”吴德贤合上最后一根小拇指,气势顿时收敛,颓然地依靠在后座椅上,琢磨道,“不管怎么说,先问问你阿爸再说。”
一直抚着肚子的吴明敏哀怨地说:“还有多久到?”
“快了,这不都坐上快半个小时了吗?”陈兰香安抚道。
“这么快!又半个小时了!”吴明学感到惊讶,回到过去年代的一个代价就是时间不值钱,什么都是慢吞吞的。
他抓来吴德贤的手边看,吃惊地说:“都快十一点了!”
“差不多,”吴德贤解释道,“我们先前等车费了不少时间。”
“哎!真是太慢了,就不能加点速吗?”吴明学牢骚道。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吴明学吐槽交通工具落后的话,在陈兰香听来却是另外一番意思。她满意地笑道:“这么想见你阿爸?”
“不是……”吴明学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刚说一半,就被他赶紧收拢,忙笑嘻嘻改口道,“我确实挺想见的。”
“呵呵,尽管是违心的话,阿妈心里也是暖烘烘的。”陈兰香苦笑道。
“阿妈,你怎么很少讲你们的故事?”吴明学撒娇似的问。
“我们?我们能有什么故事?”陈兰香纳闷地反问道。
吴明学端坐起身子,正经地问:“就是你们怎么认识?怎么谈恋爱?又怎么结婚的呀?”
陈兰香挑眼瞅了一下额头上飘着的根根白发丝,刚涌出的喜悦甜蜜,转瞬间便沉入心底,她只淡淡地笑道:“我们……”
话欲出口,却被急急停下的公交车给刹住了,这许多话就这样适逢其时、又不逢时地咽进了肚子里。
只听司机回头大吼道:“你们四个,监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