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熙没说透。她怎么说呢？高歌不会相信她，警察不会相信她，要不是她还记得，任谁说给她听，她也不会相信，而只会认为那是天方夜谭，是信口胡诌，是对王老板恶意的泼脏水。但是事实胜于雄辩，王老板就是杀人凶手。还是不说了罢，即便说了，除了徒增高歌的烦恼，并没有任何实质意义。除非他们都被警察抓了，到时她一定会站出来指认凶手。她发誓。

秦南熙恹恹地靠在车座上。她的意兴阑珊终于让高歌发现了。高歌说：“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也累了，脑子昏昏沉沉，感觉像被谁灌了一碗浆糊似的。”

车厢安静下来。秦南熙眯着眼缝，顾格从上车后也一直沉默。顾格的目光不时扫向后视镜，每每即将与她的目光接触之时，她便赶紧磕上眼皮。顾格宽阔的后背像一座被阴影笼罩的山丘，他的沉默于是石破天惊，让人难安。

后来，车厢里响起了音乐声。大提琴如泣如诉，似水流淌，漫过喧嚣的人世，抚慰着人心。那熟悉的旋律冲淡了两人之间紧张的拉锯战。秦南熙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自己。真实的困意慈悲地降临，秦南熙沉沉地睡去了。

大提琴声是一道深缓的河流，而意识乃至无意识则是飘浮其上的一叶扁舟。那琴声中充满了芬芳的阳光，那阳光沐浴着风声鹤唳的灵魂，让人远离恐惧和愁郁的侵扰。

音乐是从留声机里传出来的。

醒来时，秦南熙有一刻的游疑，好像认不得自己租住的房间了。这宽敞的卧室有着古朴的装修，那对去国投奔亲儿子的老夫妻有着自成一格的良好品位。床是雕花的实木床，明黄的蚊帐四角挂着装饰风铃，贴壁柜做成古旧的式样，壁灯简单却不失格调，留声机摆放在灯下的矮几上。

这年头，留声机是一个稀罕物。那复古留声机一看就价值不菲，树瘤拼花的箱体，青铜玫瑰的喇叭，唱针在黑胶唱片上沙沙地走动，大提琴不疾不徐，和缓悠扬。

卧室里只得她一人。秦南熙眯眼又躺了一会儿。这唱片一定是顾格留下来的，他说过他会刻录一张CD给自己，唱片比CD更显得顾格对她的看重，从而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顾格是一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从警局出来，是他送自己和高歌回的家，也一定是他把自己抱上的这张床，让她安心沉睡。他走了吗？在车上的时候他为什么生气？他的沉默掩盖不了他的愤怒。那火气是冲她来的吧？

当再次睁眼时，秦南熙打算起床了。她睡了整整一个下午，落地窗外已是黄昏。她饿了，她闻到了美食的味道。她的胃口一向比同龄的姐妹都好，她说过她能经受一切委屈，唯独不能让自己的肠胃受一点委屈，她说这话的时候何曾受过太多的委屈？如今想来也是大言不惭了。

起床时秦南熙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睡衣，应该是高歌替她换上的吧。高歌在哪里？高歌当然是回了自己家，虽然高歌忘记了昨夜的种种，但一夜的折腾下来，身体的记忆是抹不去的。等洗漱之后去找高歌，一块儿出门觅食。她多想此刻身边能有个伴，独立的代价首先就是得承受孤单。她不想一个人呆着。

卧室外响起了脚步声，是高歌吗？秦南熙走向门口。

这套住宅，客厅和餐厅是连在一起的。卧室外间的通道出口，餐厅的灯已亮起，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甚至还有一个烛架，上面插满了白蜡烛。一个雷厉风行的妇人正用脉冲式点火枪将蜡烛一根根点燃。

“你……”秦南熙在脑中搜索着那妇人的信息，她记得她的名字，只是不那么确定。

“你醒呢？”妇人回过头来，面带微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