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寒阴如箭的双目低垂,审视白綪雪那双惊措已消的明眸,抬手示意她起身,良久方道:“花璃三万兵马急奔江都,明日便至。明日,江都城中或见血光,或无风浪。估计今夜无论是谁都难捱煎熬。”
“长明王手掌兵马,殷家朝中游说,必是劲敌。不知皇上可是得方赟大将军相助举事?如若是,那明日倘战,方大将军是强助;倘不战,恐怕丞相赵宛无法在家闷头睡觉。只是听闻二人有些不合,恐怕不能为一人所用。”白綪雪镇定下来,理理衣裙,随口道。
如今这江都城中,皇宫之内,吴国的主人,便是眼前这位似乎永远都风轻云淡,温文儒雅的先皇三子,花隼。他抬手倒了一盏茶,端在手中,望着灯下水波流转的茶汤,出了一会神,淡淡道:“没想到你对我吴国朝堂很是熟悉啊,几乎一语中的。”
白綪雪见猜对了,灿然一笑,道:“那可不?江都茶馆的说书先生说的可好啦。”眼风里快步挪过来一个人影,是碧竹。她挣开碧竹轻扯她衣袖的手,拉着她道:“看我记性多好。”
“说书先生都说了什么?可否说与我听听?”花隼示意碧竹退下。他的目光落在白綪雪愉快的面容上,那里又是他惯见的神情,青春洋溢,嬉笑洒脱。她不畏惧皇权高寒,也不畏惧人心相隔。真不知道是该夸她纯真无邪,还是笑她缺心少肺。他以为她净若白纸,可她偏偏对吴国朝堂有真知灼见,一语中的。如今他的形势,的确艰难。
缺心少肺的白綪雪正在兴头上,挑了些与他和他母妃无关的话说了。他一直认真听着,待白綪雪喝茶润喉,摆手示意故事已完的时候,他站起身来,眸色深沉,语声淡淡,“方赟已封为荣国公,以后不可直呼其名。”
“是。”
花隼走到门口,突然回身问她:“花璃是长明王,我的封号呢?”
白綪雪不自觉地挠挠后脑勺,想了再想,也不记得说书先生有说过什么。望着花隼神情复杂的脸,她心虚得很,只低了头望着脚尖在裙摆的轻晃下若隐若现。
花隼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快步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碧竹摒退了那两名宫婢,拉着白綪雪坐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焦急,道:“小姐,你闯了祸了。”
“怎么?”
“妄议天家臣子乃君王大忌。当日说书的口无遮拦有花琛登位明旨为赦,如今新皇面前,小姐怎的这般糊涂?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啊。”
白綪雪慌忙捂嘴,心中咯噔咯噔跳个不停,道:“怎么办?我想着不议他母妃便是了,哪里想到这么多?”
“皇上若信小姐是道听途说,也便罢了;若是不信,疑心小姐和芜茗有什么企图,生了戒心就糟了。”
白綪雪被碧竹唬得不轻,连连点头。稍稍平复了心情,便向碧竹打听分开这几日的详情。
碧竹于是从天水燕假扮白綪雪,同克巍沈伦大打出手说起,一五一十地讲给白綪雪听。白綪雪此时才深深体会她给廿中三说事时,他何等云里雾里了。克巍、沈伦、姜太师、宫女心羽心柔等等诸多人名扎入脑海,不禁迷茫地看着碧竹。碧竹反应过来,便一一先解释了这些白綪雪并不知晓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