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女王临死前颁布最后一条诏令,因她是染病而死,不必各国诸侯前来祭奠,同死城这些染疫的民众一样,在她死后,将尸身火化,骨灰装入瓮中,待大疫褪去,死城重开时,再度葬入五祚山。
因此,妫翼接到周女王的讣闻时,心也不由得难受了起来。
周女王心软温和,爱民恤物。虽不适帝王之位,可她爱民如子,这一份真挚赤诚的心,天下何人都比肩不得。
妫翼还沉浸在对周女王得到缅怀之中,陈宫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妫翼起初并不知道,曾经柔弱不堪的她,是如何悄无声息地越过层层守卫,进入勤政殿。
只是故人相见,总是要翻一翻旧账。
“你答应过我,会来蝴蝶谷看望我。”君绫一身素衣,未戴任何配饰。
一向习惯立整的她,青丝却未挽成髻,而是披散着,如丝似缎般,柔滑地垂顺身后。
“遇事耽搁了,若你不来,孤也准备在下月初,动身前去探望。”妫翼放下手中卷轴,她故意遮住了周女王的讣闻。
君绫凄惨一笑,道:“你离开我时,便是这样敷衍我的。”
妫翼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道:“怎是敷衍,当真是事物繁杂,才没有履行承诺。”
“而今你来了,倒也省得孤去了。”
妫翼讨好地笑道:“你见到孤便起这样大的火气,想来是路程辛劳,尚未用饭,孤这便令宫人去传饭。”
妫翼才方要通传殿门外守候的宫人,却被君绫拦下。
“不必,我不饿,只是有些累,休息一下就好。”君绫说罢便往妫翼阅书的软塌前走去。
那座软塌的几案上,大都摆放着陈国的政要与往来各国的书信。
妫翼见她来的蹊跷,因而心中对她存了戒备心。
她上前一步,拽住了君绫,力气颇大地环住她的腰身,揽着她向殿外走去。
“若要歇息,便与孤一同去长信宫,如今天色已晚,也到了孤回寝殿的时刻了。”
当妫翼的手指触碰到君绫的腰间时,竟感受不到一丝属于人的温热,似是搂着墓穴中的一块棺椁,从里到外渗着寒凉。
她不禁打了个颤巍,便想放开君绫,可一想到她还会返回软塌,咬牙忍着,携她快步地向殿外走去。
君绫并未反抗,感受到妫翼身上的温暖,她不禁又抬起双臂,环住了妫翼的肩膀。
她贴着妫翼,来汲取温暖。
勤政殿门外,本应守候着的宫人、禁卫,此时虚弱地倒在地上,口鼻渗血。
妫翼见状忽然想起夜玘桃在信中与她所写染疫的症状,口鼻渗血,咳血,吐血,虚弱,伴随浑身酸痛无力,时而无法立行,时而晕厥将死。
她推开君绫,用巾帕捂住脸,附身查探。
在确定宫人并非外伤,而是染疫后的症状。妫翼悉心地提醒着君绫站得远一些,莫被染上疫病。
可君绫却纹丝不动,定定地望着她。
妫翼心中生疑,似是被细丝撩拨,她也站直身子,不解地望着她。
若这宫中的所有人,皆因染疫而倒下,那她便可畅通无阻地走进来。
可她怎会如此清楚,整个陈宫的宫人会在此时此刻,集体染疫?
明明在妫翼用晚膳时,这些宫人还十分康健地在殿中进进出出。
想到此处,妫翼不禁打了个冷颤。
除非,君绫是带来瘟疫的人。
她死死地望着君绫,欲开口质问时,却见君绫浑身上下,登时龟裂的土地一般,撕裂开来,裂缝中似是有火焰燃烧,似金丝缠身,散着地狱般的光。
她哀嚎着,痛哭着,蜷缩着身子,跪在了地上。
清冷的月光轻洒下来,可她的身体却像燃了火焰一般,腾起的热气,直冲黑夜。
妫翼不敢靠近,只将耳间帕子的绳带系紧了。
这样的无名之火燃烧约一个时辰后,才渐渐散去。
君绫恢复原本的模样,不过身上的衣衫,被燃烧殆尽,光洁又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外。
在妫翼原本的记忆中,君绫的伤痕遍体,可眼前这具珠光迷眼的皮囊,更令妫翼心中暗道不妙。
可她并未露出半点迟疑,即刻褪去外袍,包裹住君绫冰冷的身体。
“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妫翼的于心不忍,令君绫心中悸动。
她那双无神的黑眸中,忽而有了光亮,一双素手支撑起瘦弱的身体,凝水般的眼眸望向妫翼。
“无碍”君绫道“不过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妫翼心底一软,将她抱起,向长信宫走去。
一路上二人不语,宫道中也无人,陪伴在侧的只有一席残月。
君绫身体轻盈,犹如一道枯枝般,妫翼竭尽全力地温暖着她,待到长信宫时,径直将她抱入了寝宫。
无宫侍相迎,便是连照看月恒的乳娘和宫婢皆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只是,月恒看起来却无大碍,她身着绯红的衣裤,吐着泡泡向进入殿中的妫翼爬去。
妫翼见状放下君绫,欲俯身抱起月恒时,却被君绫抢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