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粗重的喘息回荡在密闭的空间内,杏子不顾身体的疲倦,快速穿行在魔女的结界中。 大意了!在消灭了使魔后,自己只关注了周围的情形,防备着魔女随时可能到来的攻击,却没注意到父亲的情况。 没想到这个魔女如此狡猾,竟是将魔女之吻通过使魔刻印在了父亲身上!这样一来,魔女不需要亲自涉险,只需通过诱导就能让父亲自主前去。 又一枪横扫过面前阻拦的使魔,内心的焦虑更甚,已经进入到魔女结界的深处了,可是仍旧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 难道父亲已经?!不,不会的,他一定还活着!杏子强压下内心的不安,不顾不断靠近的使魔们带来的伤害,只是疯狂的在结界内寻找着。 感受着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杏子有些恍惚,自从成为魔法少女以来,除去第一次狩猎魔女时因业务不熟而受了严重的伤以外,之后在丘比的指点下自己也渐渐的掌握了如何更有效的使用魔法。像现在这般狼狈已经几乎没有出现过了。 是否会觉得恐惧呢?这是自然的,每一次的战斗内心深处都会害怕。 害怕自己会孤独的在结界中死去,没有人会知道自己曾经这样战斗过,现实中只会出现一个永远下落不明的佐仓杏子;害怕明明自己这么努力,却无法战胜魔女,使它威胁到小镇上的居民;害怕自己一旦失败,就再也无法帮助父亲实现他的愿望;害怕家里又会回到之前的状况…… 然而害怕的东西多了,有时往往会感到不真实。在普通的日常中,明明一切没有变化,却能清晰的感觉自己再无法融入他人,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距离感,或许称它为孤独感更为确切。 所以才会那么希望丘比能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只有它才是属于这边的这个世界的。正如丘比所说,自己大概是渴望同伴的。要是有同伴的话,现在我也不会这么被动吧。 杏子定了定神,快速前进的同时,挥扫挡路的使魔,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条狭长的甬道,她知道,这就是最后的路了,魔女就在另一边。 守在甬道口,将紧追自己的使魔扫清,随后在甬道口使出了晶片结界,将不断涌来的使魔阻挡在甬道外,缓和了自己的压力后,杏子努力的快速平息自己的气息。调整状态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胸前灵魂宝石已经浑浊暗淡。这才惊觉魔力已经损耗过度了。 杏子郑重的拿出备用的悲叹之种,净化了灵魂宝石的污秽。亲手封锁了这唯一的出入口也就意味着封死了自己逃生的可能。这是一场决不能输的战斗,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面对。 “呼……”深呼吸一口气,她咬紧牙关,向前冲去,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将其抹杀。爸爸,再等等,我马上就到! ******** 甬道的另一侧,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缓缓靠近位于那个空间中央的“神像”。 他脸上带着狂热的表情,口中不住的呢喃着什么,双眼却没有一丝神采,机械的向前走着,直到来到了“神像”的面前。 他小心的将手触碰“神像”,随后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像是终于得到了什么珍宝一般,轻轻的抚摸着。 就在男子陶醉忘我的时候,“神像”上开始缓缓分离出一丛一丛的白色丝线。这些丝线仿佛有生命一般的在空中扭动着向他捆去。 被丝线接触的刹那,男子浑身一颤,生命力被肉眼可见的抽走,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而他却深深闭上眼,面上的表情更加迷醉。 渐渐的丝线越捆越紧,越捆越多,从远处看来就像一个巨大的蚕茧。 突然寒光一闪,包围着男子的丝线骤然断开。原本面色祥和的“神像”猛地张开一双血色的双眼,发出一声惨厉至极的尖嚎! 趁着魔女疼痛无法关注猎物的时候,杏子向父亲冲去一把将他带离了魔女控制的范围。在消耗了近乎一半的魔力为父亲进行防护后,杏子转身看向那个漫天飘动雪白丝线的魔女。 “做好被虐杀的准备了吗?” 伴随着饱含杀气的声音而来的是锋锐的枪尖,已经能够熟练的猎杀魔女的杏子,因父亲的受伤而出离了愤怒。 无法冷静的对待这个智力攻击力都不弱的魔女,杏子完全放弃了防御。斩,挑,劈,刺,攻击快速的几乎肉眼无法捕捉。 魔女厉声呼喊,却并没有出现一个使魔,它开始慌乱,不再留手的释放出更多的丝线。整个空间中除却杏子为父亲建立的结界处以外,其他地方几乎被丝线填满。 在愤怒的刺激下,杏子使用灵魂宝石强行屏蔽了对于疼痛的知觉。虽然丘比曾说过,这是一种非常冒险的做法,但是现下的情况已不容她再多考虑。 暂时失去了对疼痛的感知后,杏子的攻击性达到了顶峰。从各处涌来的丝线缠绕在她的身上,勒出一道道血痕,深深埋入/肉中。而她仅是伸手唤出一串晶片链条如同挥鞭一般将其斩断。 不顾身上残留的吸取生命力的丝线,杏子手上的长/枪攻击不停,用单纯的毫不退避的强攻,在自己被重创之前,将魔女撕成了碎片。 魔女被消灭后,结界传来了震动,这是结界即将崩塌的表现。 杏子松了一口气,拾起地上的那枚悲叹之种,带着轻松的心情转过身去,却发现被自己护的严严实实的父亲已经醒来。他带着惊恐看向这边,将自己蜷缩起来,不住的抖着。 杏子微微皱了下眉,快步上前想要安慰一下被吓坏了的父亲,却被他惊恐的尖叫给阻止了。 “啊!!!别…别过来!” “……老爸,是我啊,杏子!” 她有些不解,又有些担忧。想要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感到口中划入的血腥味,这时才注意到,魔女的丝线非常锋利,几乎碰到就是一条血痕,更不用说,自己只求用最快速度结束屏蔽了痛觉感知。整场战斗下来,自己已经破破烂烂,全身都是鲜血了。 可能是我这一身的血吓着老爸,所以他反应才那么大吧,她想到。 杏子看着衣着整齐,只是面容有些憔悴的父亲,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鲜血,想让自己在父亲眼里整洁点。 然而,当她稍稍收拾妥当往前走时,父亲却再次惊吓的尖叫起来。并且还害怕的往后缩,却又因为不小心碰到了晶片结界的晶体,又自己吓自己的抖了抖。 他看着层层叠叠将自己困住的结界,回想起方才那个和自己女儿长的极为相像的魔女面色凶狠的与怪物缠斗,最终将怪物撕成了碎片。现在自己被困住,难道…… 想罢,他又开始抖了起来,在心中默念圣经,向神寻求祷告庇佑。 魔女的结界闪烁震动了一会儿后,场景回归了最初杏子发现结界的那片小树林。此时正当夜晚,残月挂在树梢,偶尔有风吹拂过枝桠带来夜枭的呼嚎声,为气氛凭添了几分诡异。 男人看着这样的场景,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明明是在自己的卧房,醒来时看到的一切,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心理上,都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冲击。 巨大的恐惧与荒谬感,让他无法思考,只能凭着身体的本能抖动着。 杏子看到父亲的状况,心疼的同时也为父亲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而隐隐约约的感到了一丝不安。 现在父亲明显是无法沟通了,他的状况不容乐观必须得好好休息,还要用魔力把他体内因魔女之吻而产生的污秽去除,不然身体健康肯定会出现问题。 杏子微微叹了口气,去除了围绕守护父亲的晶片结界。在结界去除后,男人便跌跌撞撞的爬起向外跑去,头都不敢回。 无奈之下杏子只好快速向前,一手刀砍在父亲后颈,将他扛回了家里。 ******** 在用魔力为父亲消除隐患后已过了好几天,对于杏子而言,这几天简直是糟糕透了。 无论怎么解释都会被父亲固执的认为这是在蛊惑他,在他的认知里,是魔女占据了自己女儿的身体。想要驱逐她却又因为恐惧使他不敢胡乱做什么小动作。只是躲避着自己,甚至还把葵拘束的牢牢的,生怕她被自己这个魔女给吃了。 从来没想过父亲会是如此固执又偏见的人,仿佛那晚的惊吓已经将他吓破了胆,他现在的行动可以说几乎是毫无理智可言的。 驱逐的手段愈发的过激,这种隐隐有些疯狂的行为甚至开始通过愿望的魔法影响到了信徒,不安不断的弥漫。 在多次在自己房门口发现圣水等一系列驱逐恶魔用的物品,甚至受到信徒们异样的眼光的洗礼后,杏子的忍耐已经到达顶峰,之后干脆就没有再回家。 游荡在外面,一股无力感在心底弥漫开来,杏子突然感觉很累,在父亲那儿,现在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无脑的打上邪恶的标签。 渐渐的,杏子也开始察觉到不对,这样的情况与许愿的内容并不相符。父亲的信仰不知从何时起,偏离了自己原有的轨道,他开始享受起被信徒狂热追随的成就感,那种被追捧的至高无上的感觉。 是……因为祈愿的力量加强么?丘比曾经说过大量狩猎魔女使得祈愿的力量加强了,信徒们不断的增多会带来隐患。难道是指这个? 有些不敢再往下想下去的杏子,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考。她拍了拍脸颊,想要努力再与父亲沟通一次,却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群被魔法扭曲意志的忠实信徒。 对方也显然发现了杏子的存在,他们有的手举菜刀,有的手拿铁锹,带着一丝狂热的表情大喊着:“替佐仓牧师消除困扰,以神/的/名/义制裁魔女!” 震惊中的杏子用唤出长/枪,用枪杆击晕了众信徒后,奔向教堂的方向,然而一路上都有陆续赶来的信徒的阻挡。是父亲煽动了信徒吗? 明明之前一直是美好的,可是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一股无名火在胸中燃烧,让她想要质问父亲,你所说的正义呢?你所说的对信徒奉献一切呢?若我真是魔女,这样的普通人除了送死还能干什么?! 终于来到教堂门口,杏子努力平复快速奔跑带来的喘息,她的父亲正背对着她注视着慈爱耶稣,嘴里念着祷告词,一如从前一般的温和。 听到门口的动静,还以为是信徒终于得手了,他带着微笑转过身。在杏子的身影映入眼帘后,惊恐的后退了数步。 “怎…怎么是你这魔女,他们呢?被你杀掉了吗?” “呵,”杏子轻轻一笑带着些微的讽刺,“如果我说是呢?你愧疚吗?他们那么相信你,却被你当成了试探魔女消耗品?” 父亲听后更加害怕,他又往后退了几步,身子在碰到祭坛后,猛地拿起了祭坛上的银匕/首,颤抖着举在身前。 “为…为什么我要愧疚,是他们自发决定的,我的信徒们看出了我的苦恼,所以决定要为我消除烦恼!” 男子说着说着神情开始变诡异,他的眼神浑浊而疯狂,嘴角带着一丝狂热的笑,瞬间就将他面上原有的谦和温驯破坏的一干二净。 他将匕/首横在身前,接着说到:“消失一些信徒又如何?我的言论是正确的,我的信仰是崇高的,他们像敬仰神明一样敬仰我!所以信徒们不断增加,不断聚集,就像之前那样!” 杏子看着这样疯狂的父亲,他那包含着恐惧的双眼,他那莫名空泛的自信,他那不再重视他人生命的态度。 一股寒意自心底泛开,蔓延全身。坏掉了,原来自己的父亲早就开始坏掉了。而那次魔女结界中的惊吓则加重了这种崩坏,于是内里的恶意从破碎的外壳慢慢涌出,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丘比的话:“在我看来你的父亲越来越诱人了啊。” 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么? 当时丘比的劝阻自己只是随意听听,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以自己现在的能力是可以解决的,却没想到被丘比一语成谶。 现在要怎么挽救才好,我该怎么做?震惊,愤怒,无助,后悔等多种情绪混合在心中,杏子感到有些混乱与无措。但是不管怎样,要先阻止父亲。 父亲看见杏子开始向自己靠近,开始惊慌失措的后退,大喊着:“离我远点,你这个魔女!” “我不是魔女!!!”终于忍受不住的杏子停下脚步,失控的喊到,“谁都可以指责我,但是您不行。” 她抬眸望向父亲,为什么啊?我难道错了吗?在这个坚强的少女眼中,终于染上了脆弱的神色。 父亲显然是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给震住了,有些愣愣的看着她。 杏子站在原地,眼中闪着一丝水光:“呐,我温和谦逊的父亲去哪儿了?为什么我不过是许愿希望您的信仰得以传播,为什么这个魔法使您变成了这样?” 听到了杏子的话,父亲微微怔住,像是在理解杏子话中的含义,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突然,他语调平稳的问:“……信徒的出现都是你用魔法的结果?” 杏子有些诧异父亲的突然冷静,但是更多的是感到安心,还可以沟通的话就还有转机。她轻声回答到:“是。” 父亲低着头,随着她的答话,眼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光碎散开来,浓墨般的黑阴郁了他的眼眶。 “呵…呵呵,……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原来我自豪的一切竟然是魔女的巫术么?!哈哈哈…” 就在他失控的叫喊的时候,休息室传来女孩被什么东西绊倒后的抽泣声,这个声音仿佛一个开关,扯回了父亲的注意力,他冲向休息室,拉开门将门后躲着的葵粗鲁的扯了出来。 葵视线下垂,看见父亲横在自己颈间的匕首,害怕的掉着眼泪,却一动都不敢动,这样的父亲好陌生。 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为什么好多天都没回家,也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对自己说那不是姐姐是魔女。 今天父亲让她在休息室等待,说要和她一起见证神明的胜利,她很莫名,却也乖巧的答应了。然后她听到姐姐和父亲的对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看着妹妹恐惧的眼泪,杏子心疼的想要上前,然而父亲那疯狂的眼神与横在葵颈间的匕/首让她不敢有所动作。 父亲在将葵扯出后,将一桶不知名的液体浇在了他们俩的身上,葵被突然浇下的液体呛到,不住的咳嗽。 风穿过教堂的彩窗夹带着液体的气味吹向杏子的方向,她从中闻到了一丝酒精的味道,心中猛的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只见父亲轻轻抚摸着葵的头发,眼中是毫无理智的疯狂情感。他弯下/身在不住咳嗽的葵的耳边轻声说:“葵,别担心,爸爸这就带你去找妈妈和姐姐!让我们一家在神的身边团聚。” 葵虽对现状有些不解,却还是努力忍住眼泪,乖巧的抬头,想要询问最信赖的父亲到底怎么了。然而她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心口便是一凉,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瞪大了双眼看着父亲,鲜血从嘴角溢出:“……爸爸?” 话音终止于父亲拔出的匕/首,飞溅的鲜血染红了杏子的双眼,她惊叫一声,向着父亲与葵跑去。 父亲抬头快意的看着杏子,点燃了手中的打火机将它轻轻放在了葵的怀中。火焰舔舐着父女俩的躯体,在工业酒精的助燃下烧的热烈。 疯狂的父亲抱着自己怀中已无气息的女儿,看着绝望奔跑而来的杏子,狂笑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刻下了诅咒:“神啊!我向你献上最纯洁的祭品,让这个玩弄人心的魔女,永不会获得好下场!!!” 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杏子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人从燃烧的教堂中拉出来的,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她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大火,绝望的眼泪划过眼眶,像是在祭奠失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