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景和心思缜密,认为皮信之忧并非多余,告诫他道:“陈军水师主力已去,能担忧的只有苍陵了。你派个得力之人深入敌营,探探他们虚实。我再予你五千兵马佯攻裴忌,一旦发现苍陵有诈,即点狼烟示警,我就撤回大军。”
父子二人议定后,皮信即着手做事,不到半个时辰,皮景和却催他回营。
皮信以为父亲又犯了犹豫不决的老毛病,沉着脸进帐听命。可皮景和满脸悲怆地递给他一封书信。
那是皮氏在邺京的眼线送来的宫门抄。皮信看到信中所书,惊恐地双手发颤,声音也飘忽起来:“血、血流成河……听说六月陛下在南苑因为淮南战事赐死随驾侍从六十多人,如今赐死的可都是朝中重臣啊!”
原来,齐帝高纬新近宠爱西域琵琶女曹氏姊妹。二曹极力怂恿高纬召回祖珽。
三贵担心祖珽复起,联名进谏高纬弃守淮南,与陈军隔淮而治,同时移驾晋阳,防备周人进攻。
他们的计谋一旦得逞,祖珽所在的徐州将成为抗击陈军的首要之地。这将把祖珽死死按在徐州,无法返回邺京。
若徐州失守,作为徐州刺史的祖珽,威望大损,更无脸面回京了。
祖珽党羽中,总监匠作崔季舒、度支尚书张雕等人自然坚决反对,他们联名上疏,意欲死谏。
谁知崔季舒有一名心腹叛变,将他们在太行山蓄养死士、兵冢谷刺杀太姬陆令萱一事透露给穆提婆。
虽然那死士的营寨被一把火烧掉,穆提婆还是从废墟中扒出一块死士打造兵器所用的生铁,上有铸字,出自总监匠作崔季舒的作坊中。
人证物证俱在,原来崔季舒才是刺杀陆令萱的幕后主使!
三贵趁机罗织罪名,联名上疏之人多半成了崔季舒同党。
高纬震怒,决意清剿逆臣,令联名之臣聚集于含章殿,交由三贵便宜处置。
崔季舒、张雕、刘逖、封孝琰、裴泽、郭遵等人全部被斩于殿庭之中,随后弃尸于漳水。家眷或充军北边、或没为宫奴。其余官员亦被贬官流放。
至于文林馆总制张景仁和太乐令何洪珍,因未署名,幸免于难。
至此,祖珽在邺京朝堂的势力被屠戮殆尽,三贵总制外朝,无人能及。
皮信看完密报,为难地望着父亲,不知如何是好。
皮景和长长叹息,道:“若我所料不差,不日就能收到朝廷撤兵的命令了。我们与吴明彻的决战刻不容缓。不管胜负如何,一定要保存实力。”
决战前夜,王琳在城楼下最后一次检阅自己的士兵。他问侄子王叔宝:“还有多少人?”
王叔宝回答:“全军上下连同叔父共计七百七十一人。”
不知谁说了句“李六猫刚闭眼”,王叔宝马上改口:“七百七十人。”这个数字包括了仅剩一口气的人,所以军阵中只有不到五百人,许多起不来的伤员未能参加检阅。
王琳望着军阵中的众人,黯淡的火光下他们的面容非常模糊。他也不愿看清他们的脸,看清了会心痛:能熬到现在的多数已经不成人样了。
王琳问向众人:“随我从沧州过来的有多少?”他原是沧州刺史,来寿春时带了八百亲兵。
人群中寥寥落落地举出几十只手,有人吃力地喊出声:“在。”
王琳又难过地问:“随我入齐的老兵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