銹庭，思純宮。

‘娘娘久等了！’兩扇殿門，哐的一下，被人從外面踢開！

已成血人的司馬螢生拖著林婷奄奄一息，只著褻衣的身體，走進殿內。

獨坐紗窗的素儀見狀，驚恐萬分！難怪方才廊下的新月營吵鬧不堪，原來是她在闖宮！等待今日已多時，卻沒料到會是這般光景。‘你這是.....’她嚇得六神無主，雙腳彷彿灌了鉛，怎麼也動不了。

‘再不走，外面的禁軍會越來越多！’司馬螢生喝道，將一把匕首，拋向素儀。

素儀下意識地伸手，但觸到匕首上仍熱的鮮血，忍不住一個冷顫，把它扔在地上。

啪！司馬螢生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旁，甩手一個耳光：‘撿起來。’

素儀被摑，終於看清，或者說是嗅到，眼前少女全身散發出來的殺意！素儀知道，若不聽話，眼前的羅剎女會毫不猶豫地把刀揮向自己！她顫顫巍巍地撿起匕首，迷迷糊糊地跟著少女，走出寢殿。

殿外，伏屍數人，血流滿地！

狼藉之間，站著齜牙咧嘴的林博之。他的身後，數百新月營，一個個或刀劍相向，或張弓搭箭，只待一聲令下。但瞧見氣若游絲的林皇后頷下那把浴血刀刃，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不得不讓路。

‘你要的馬車已經來了。’林博之瞋目道：‘放開我妹妹！’

司馬螢生冷笑：‘只要皇后娘娘將我們送出城外，自然會歸來。’說著，登上椒房宮外的一輛馬車。她讓素儀拿著方才的匕首，要脅林后，自己則一手握刀，一手駕車，朝宮門揚長而去。

‘不怕玉石俱焚，就來追吧！’

林博之等人被迫留在原地，握拳透掌！

司馬螢生，攜同素儀以及人質，在無數禁軍的注視下，離開紫華庭，穿過貴安城，一日內再次度過白鹿橋，這次卻是右拐，往西。那邊是鹿池，多園林別墅，不似東門，附近皆是軍營；而且比起南門，是距離最短的離京出口。

隨著西門的譙樓出現在視線內，司馬螢生鬆了一口氣，卻在覷見一道身影後，整個人再次繃緊！

五傑之一，神鹿衛之首，謝春秋。

他手持聞名天下的白虹劍，長軀九尺，屹立在城關之前。

司馬螢生頓時明瞭，為何禁軍的三大首領，只見其二。因為最後一位，一直守在此地。

‘林后在此，不得攔道！’她把皇后從車內拉至身旁，朝城門黑壓壓的神鹿衛喊去，重施故技。殊知回應的，並非分開的人海，而是一枚鳴鏑！

咻的刺耳一聲，直中馬車車門，餘勁刮起她鬢邊的散發！

秋虹照日九州暗！

眼前之敵，有著與心愛之人相似的五官，更有一身絕世武功。再過去，怕是萬丈深淵......可少女已無路可退。司馬螢生撒開韁繩，雙手緊握刀柄，提至耳側，刀尖對準前方巨人。腳下的馬車橫衝直撞，她卻凝神平息，不動如山。

海嘯八刀的起式，‘刀山火海’，一觸即發！

*

‘先祖率騎南下，承殷之鼎，獲夏之鹿，年祚逾四百年。’瑞武的聲音迴盪在空蕩的太廟。

‘林父，潘父，立瀾，你我共守基業，方有紫孝今日之昌盛。紫孝興，你我旺；紫孝衰，你我亡！’

上一次皇帝如此親暱地稱呼自己，已不記得。站在皇帝身旁的親穆國公-林梨之，親錫侯-潘伯炎，親鈺侯-沈立瀾，詫異之餘，聽他咬重‘亡’字，不由慄慄發抖。

太廟在茈庭內，明堂之側，乃皇室祭祖之所。在此祭享的，有歷代帝王，也有九原世祖。九原世祖，乃樂，林，沈，潘四姓的遠祖。紫孝開國，為顯獲鹿一支的獨尊，其他九原血脈被賜異性。

瑞武走到火爐旁，一邊說話，一邊焚香。細看之下，他正在燃燒一卷帛：‘三千寺的賬簿，今日之後，消失於世。也望諸父諸兄，從此與子寶同心契意，治世弘業，安民保國！’說著，朝向三人，空首一拜。

‘這？！’林，沈，潘三人面面相覷，方寸大亂，慌忙回以稽首。

瑞武見狀，想起年少時的某個雨夜，一位老人對自己恭敬行禮，自己置之不理，如今面對堂下之人，自己卻逼著行君臣之禮......喉嚨一窒，神色激動，雙眼發黑。

林梨之，沈立瀾，潘伯炎本已受寵若驚，見瑞武如此，以為他因君臣交心而感動，頓時涕泗交下。‘陛下恕罪！我等因貪念，招惹邪教，罪該萬死！陛下不殺大恩，九原舊人只求亦步亦趨，肝腦塗地！’林梨之帶頭，泣道。沈立瀾與潘伯炎也掩面附和。

瑞武按捺心底冷笑，道：‘今日與諸公交心，大快！古人言，欲治其國者，必齊其家。眼下有一家事，請諸公作個見證。’說著，朝廊下喚道：‘誓王可在？’

‘已到偏殿。’門外的寺人朱喜應道。

‘傳。’

子美，自從今晨青象殿被圍，目睹王妃無故出走，便一直被禁足府內。此時被召至太廟，誠惶誠恐地將腰間的黃泉刀解下，交給朱喜。參拜皇帝後，與幾位九原宗親略略點頭行禮，又把目光投回父親身上：‘父皇.....’

瑞武見兒子一臉驚神未定，雙眸卻清澈的毫無戒備，心中隱隱一痛。‘誓王，你心中諸般疑問，孤將一一解答。’說著，仰頭望向身後密密麻麻的牌位：‘你生在盛世，受國家供奉，一十八年，不知前人創業守業之難，何其幸運！人，若不識恩圖報，與禽獸何異？’

此話雖是對子美說的，但在場的九原氏族卻聽得心頭一震。

子美拱手道：‘是，兒臣日夜惶恐，只願以斗筲之材，為紫孝粉身效勞！’

‘好！’瑞武再次看向殿外：‘當下一事，汝便可效勞！’

話音剛落，走來三人。子美臉上的不解緩緩變成驚恐！林，沈，潘三人也如是。

素儀披頭散髮，蹣跚行來，一臉哀戚。司馬螢生則一身污穢，似是凝血與灰土的結合，雙手被捆，滿眼不忿。兩人被謝春秋押至子美跟前。

‘赤湖顧氏，即招搖教，乃潛伏紫孝的黎人！多年籌謀，意圖造反！’瑞武一字一句，痛心疾首：‘顧亨，與族人已逃離鹿都，不日將與黨羽會合，於東海興兵，傾我樂氏之廈！三郎，看看，你我身邊的至親，皆是奸細！’頓了頓，等自己的聲音再次平靜，才道：‘你方才不是說粉身報國？手刃反賊，便是報恩，便是孤的樂氏子孫！朱喜，把黃泉還給他！’

眾人，甚至謝春秋，聞言皆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