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有说话。
他望向窗外。
窗外。
死了很多人。
除了那些有名有姓的,还有很多人。
好奇的路人,一无所有的勇士,无知被诓骗的蠢货。
有的死得应该,有的只是无辜丧命。
黑烟从地面上袅袅升起。
焦臭的味道渗过门窗,飘到了屋里。
“我”
“是执法队队长。”
彪爷听出了鹰回手的犹豫。
“你孩子是五岁吗?”
男人闭上了眼。
“没爹没妈的,两岁的都有。”
彪爷又饮了一口酒,接着口吐芬芳。
“蠢货。”
鹰回手瞥了一眼彪爷。
彪爷老了。
不如曾经的他那般俊俏了。
鹰回手还记得,十五岁的彪爷。
年轻气盛的他,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怀揣着为国为民的大愿。
当时的鹰回手嗤笑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小朋友。”
年轻的彪爷,或者说,小彪,只是掏出小刀,给自己的手掌心划了一道。
然后,鹰回手将彪爷送进了精神病院。
这年头,精神病院开得比幼儿园还赚钱。
有钱人进精神病院。
疯子也进精神病院。
彪爷属于第三类。
在病院的探视房中,鹰回手坐在彪爷的对面。
往时往日,如同今时今日。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个我应该做的事。”
“你才十五岁,你能做什么事。”
“我十八了。”
鹰回手一时语塞。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知道。”
“你这人怎么就这么犟呢。”
“我父母死的早。”
鹰回手凶狠的表情收敛了几分。
他刚想安慰,小彪又说话了。
“被怪物杀的。”
鹰回手沉默了一回。
小彪趁此机会,又说了两句话。
“他们是怪物杀的。”
“后来是我大哥抚养我长大的。”
鹰回手正准备切入。
“我大哥新婚当天被怪物杀了。”
“我二哥后来也死了。”
“怪物杀的。”
鹰回手有话想说。
“我父母是为了多赚点钱,冒险接了夜间的活。”
“我大哥是因为接亲的司机白天人太多,堵在路上。到了村里,晚了一个小时。”
鹰回手没话说了。
“我二哥后来因为偷东西丢了工作,被赶出了工地。”
“也死了。”
鹰回手本想说句你二哥死得不冤。
可他觉得这事也有隐情,便没说。
事实证明鹰回手别的不行,世事无常是见惯了的。
“我当时重病,我二哥的工资要到年底才能发。他的生活费全给了我也不够买医生开的药。”
“我怪那个修建医药公司的工地。”
“我也怪收了钱的医生。”
“但我不恨他们。”
“因为他们是凶手,却不是杀手。”
“二哥和我会过得很惨,但我们还能活着。”
“如果,没有怪物的话。”
鹰回手望着小彪青涩的面庞。
他十五岁。
活得像是五十岁。
“你知道要出这精神病院很难的,尤其是你没钱。”
“你知道吗。”彪爷微笑道,“我收下它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鹰回手欲言又止,“你”。
彪爷打断了鹰回手想要尝试的安慰。
“我没什么文化。”
“不代表,我比你们蠢。”
“我只希望,我出去的时候,你还能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
说完,彪爷起身离去。
望着彪爷的背影。
鹰回手良久才叹道:“我,怎么会忘。”
“我”
“我也曾是个父亲啊。”
······
鹰回手望着写满沧桑的彪爷,仿佛看到了过去。
又好像,看到了未来。
“你还是那么蠢。”
彪爷给鹰回手倒了一杯酒。
然后自顾自地喝了他自己的那一杯。
“这世上,总要有些蠢人的。”
说完,彪爷扬起了右臂。
“你该走了。”
鹰回手没有喝彪爷的酒。
彪爷的酒,不是人能喝的。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有一只苍老的雄鹰随着他一同走入了尚未到来的黎明。
韩经理还清醒着。
他一晚没睡。
背上又多了几十道鲜红的印痕。
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丰修修十分熟悉的前台。
女人的脸上带着惊惧。
她见过很多男人的奇特癖好。
但像韩东阳这样,单纯为了强烈的疼痛而让女方毫不留情抽打的,她第一次见。
这不是受虐狂。
受虐狂不会用带着倒刺沾着盐水的藤条朝着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抽打。
除了脑袋之外的所有部分。
所有部分。
女人能看出来,韩东阳并不喜欢疼痛。
他的眼中有着愤恨。
那可怕的怨气,让女人一度不敢下手。
她真的害怕。
韩东阳没有在意。
他静静地望着东升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