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都是江西人,虽一个在分宜,一个在贵溪,相隔三、四百里,但语言相似、习俗相近,故攀起乡土亲情来丝毫无牵强违和之感。严嵩长夏言两岁,而后者扬名立万却早了许多。夏言字公谨,出身官宦之家,父夏鼎,做过临清知州。夏言自幼相貌俊俏、体格矫健、聪颖过人、博学多才。自二十五岁中进士,到嘉靖十六年以少傅、武英殿大學士入阁时五十五岁,仕途可谓一帆风顺、盛年得志。反观严嵩,却着实历经了几十年蹭蹬岁月。他中进士也在二十五岁,而后引疾归乡十年,“出山”后又在应天府那套“备胎”衙门里坐了二十一年“冷板凳”,年近花甲,还与朝廷中枢隔着千里之遥。好在“木讷”多半生的他一朝开窍,终于踏上以“大议礼”进身的“末班车”。
那是嘉靖六年(1527年)秋,同乡桂萼在北京当了吏部尚书。桂萼是与严嵩在南京同坐“冷板凳”时的莫逆之交,因而,严嵩“屁股底下”便逐渐有了“热度”。嘉靖七年(1528年)四月,他升任陪都礼部右侍郎,步入高级官吏行列。然而更使他深受触动的是,张璁、桂萼都与他同坐一条“冷板凳”,如今因“大议礼”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儿、朝廷重臣,而自己仍是陪都的一介闲官。虽然因“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秉性,在“大议礼”争斗惨烈之时他没出头,但现在已“尘埃落定”,朝中又有人能给使劲儿,再不择机而动,恐怕真的就要终老林泉了。
寄情林泉曾是严嵩颇为引以自得的清流形象。他考中进士后曾干了两年翰林院编修,因不满刘瑾、钱宁乱政而称病归乡,一躲就是十年。严氏祖居江西袁州府分宜县介桥村,族中笃学求进之风颇盛。永乐十三年乙丑(1415年),这种努力终结硕果,严嵩的高祖严孟衡得中进士,成为第一个光宗耀祖的人。严孟衡累官至从二品的封疆大吏四川右承宣布政使,并因经常以蔬菜佐餐而博得“严青菜”的美名。他去世后家产仅有薄田十余亩,五个儿子每人分得二亩五分。这种清廉风骨成为传家之宝,也使家族在当地颇具声望。矗立在村口古“樟树王”旁的那座青石牌坊镌刻着“大方伯”(注)三个大字,那是乡绅们捐资为严孟衡建造的。在儿时的严嵩看来,这座牌坊比村后的袁岭还要高大崔巍,激发了他再兴祖宗荣耀的宏愿。
严嵩是家族中第二位进士,在他之前九十一年间,族亲中仅有一人中过举子。祖父严骥、父亲严淮均为秀才,屡试不第。母亲晏氏,娘家世居临江府新喻县,富有产业。外曾祖曾出粟赈灾,朝廷玺书旌表其门,故严家家境尚属宽裕。
严嵩自幼聪颖过人,三岁会写字,四岁能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五岁入家塾读书,能过目不忘,六岁能背四书五经,八岁属对辙有奇语。一天,知县路过介桥,对严嵩面试一番后当即将八岁的他破格补为生员,进入县学,未经考试便成了一名可免除本人及将来成家后两名男丁终身徭役的秀才。此后,又有多位掌管科举的官吏提出加大对严嵩的助学待遇,其出类拔萃由此可见一斑。
弘治八年(1495年),十六岁的严嵩正欲参加乡试,不料父亲病故,需在家守制。他便徒步二百余里赴清江县,投名儒钱慎门下,学业大进。三年后,他从袁河搭船到南昌参加戊午科乡试,以诗经中选,榜序十六,打破分宜县二十一年的“举子荒”。
但随后的会试并不顺利,两次进京赶考不第。严嵩毫不气馁,确信有鱼跃龙门那日。
弘治十五年(1502年)他娶了妻室,女方欧阳淑端为本县防里村人氏,大严嵩一岁,生得身材婀娜、娇小玲珑,乌发堆云、面庞白皙、五官精巧,眉如远黛、杏眸点漆、鼻挺玉葱、唇含樱红、耳秀玉琢,是个古典韵味浓郁的美人儿,更兼性情贤淑、举止温雅,严嵩与她感情十分融洽。
人逢喜事精神爽,惬意的婚姻生活如同催化剂,进一步激发了严嵩的潜能。弘治十八年(1505年)三月,严嵩第三次进京,获殿试二甲第二名。一甲只状元、榜眼、探花三名,故二甲第二即在全部三百零三名得中进士者中位列第五。随即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不久授编修。然而正德朝的乱政令他心灰意冷,正德三年(1508年)五月后,祖父、母亲相继去世,他先是在家丁扰,后以养疴为由获准家居,开始了长达十年的隐居生涯。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注:“大方伯”是对省级最高行政官员布政使的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