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法尔森、贝尔森、阿米娅和赫娜娅都进了法庭。

谢玛勒开始逐个询问：“请问证人法尔森，宾利湖畔事发后程星义是否再与叛军为伍？”

“没有，他没有再听沃夫多夫说一句话，并且保持着对XXX的忠心。值得一提的是，他挫败了史蒂芬窃取逆熵果的计划，向全宇宙证明他是维护正义与和平的人。”法尔森回答。

“请问证人贝尔森，宾利湖畔事发后星义是否本身还带有对贝尼的敌对精神？”

“没有，他早在尤里卡的时候就与我们成为了朋友，宾利湖事件后他学会了照顾受伤的法尔森，而且说话的态度变得非常温柔。”贝尔森说。

“请问证人阿米娅，被告程星义是否一直对宇宙众生造成威胁？”

“没有，在他恢复健康后我带他去尤里卡当地的社区和学校，他表现出对XXX要求的完全顺服，没有给任何生灵带来威胁和败坏。”阿米娅说。

“请问证人赫娜娅，你是否见证了被告程星义的改变？”

“是的，他和史蒂芬不一样，他愿意改变，并且切实做出了改变。宾利湖事件后他非常顺从我的要求，配合我的工作，愿意让出自己的主动权和控制权，谦和有礼，并且对大家都非常友善。他在湖畔学会了如何战胜坏索尔的挑唆，他是一位真心愿意重新学习，归回宇宙大家庭的人类。”

“被告举证完毕。”谢玛勒对摩西说。

“哼，你就是成为宇宙中最伟大的慈善家，也救不了你。根据宇宙法典第450623条的规定，罪的代价就是死！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杀人偿命。哪怕你现在是个圣徒，也无法抹杀你曾经杀人的罪迹！”弗朗冲着摩西喊道，“摩西，你要是今天敢判程星义无罪，你就是睁眼说瞎话，歪曲正直！你要是放了他，怎么对得起冤死的卡雷拉斯！”

“法官阁下！”法尔森他们呼喊道。

摩西说：“反对有效。”

“祂赦免了我。”星义攥紧了拳头。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祂赦免了你？”弗朗问。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星义，他开始回想曾经宇宙之君给他的凭证，但无论是他得到授权能打开净化草的花瓣、能管理支配马赫拉的动物、得以穿上洁净的衣服、还是他有特权不像犯人一样被关押，都似乎不足以说明宇宙之君彻底地赦免了他。终于，他想起那天晚上看见的宇宙之君的身体。

“祂的血！”星义指着弗朗大声说。

星义的声音如利剑穿过屏幕，弗朗尖叫着倒在地上，在法庭内的沃夫多夫吓得像乌龟一样缩起脑袋，全身都躲到了桌子底下。贝尼们看着小小人类的血肉之躯里竟迸发出斥退索尔的能量，不禁大为惊异。

法庭静默了几秒。

弗朗和沃夫多夫见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又神气活现起来。

“哦，是啊，祂的血，但是祂的血给你了吗？”弗朗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用虚弱的声音说，“祂人都没来，别自己骗自己了。”

星义喘了口气，祂的缺席，是他心中最痛苦的事情，但是星义下定了决心，不再让任何一丝对祂的怀疑存在自己心里。

法庭再次沉默了。

这时摩西敲响法槌，说：“现在休庭，待合议庭合议后宣判。”说完三位法官便沉入了地面以下。

法庭内保持着肃静，让星义感到惶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星义攥紧了拳头，手心里渗出冷汗。谢玛勒像一具雕像般站在他的身旁，星义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最终，摩西和两位贝尼法官再次出现在法官席上，然后摩西最后一次敲下法槌，说：“结合贝尼法官们的意见，本庭现在就马赫拉入侵一案以及地球移送案件对被告作出最终宣判。”

索尔士兵们走上来，再次押住沃夫多夫，将他从耀武扬威的原告变成了阶下囚。

“被告沃夫多夫，本庭查出你犯有越狱并入侵马赫拉、谋杀程星义和贝尼未遂、故意毁坏卡可卡森私有财产、背叛宇宙之君五项罪名，数罪并罚，判处死刑，遣回地球，听候发落。”

摩西说着面向史蒂芬，继续宣判道：“被告史蒂芬·瑞里，本庭查出你犯有入侵马赫拉、谋杀程星义和贝尼未遂、背叛宇宙之君三项罪名，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最后摩西面对星义说：“被告程星义，本庭查出你犯有谋杀卡雷拉斯等多人既遂、入侵马赫拉、背叛宇宙之君三项罪名，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此刻的星义安静地听着摩西的宣判，他知道这是他该有的下场。

“你们还有什么最后的话要说吗？”摩西问。

“这不公平！我抗议！”史蒂芬垂死挣扎着。

为星义辩护的贝尼们跑到法官席下面，贝尔森带头说：“法官大人，您不能网开一面吗？”

“孩子，法律只能定罪，不能赦罪。如果我判他无罪，那么沃夫多夫也可以释放，宇宙中将会失去公平与正义啊。”摩西语重心长地说。

“如果是死的代价，那么我愿意替星义付出我的生命。他已经悔改了，请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吧！”贝尔森说着跪下了。

“我也愿意替他偿付，”法尔森也跪下了，“他在地球上还有亲人，如果他死了，谁去孝敬赡养他年迈的父母？”

“如果他们的请求还不够，请收走我们的性命。”阿米娅和赫娜娅也跪下了。

“孩子们，你们爱他的心，我明白，”尚森说，“但是就算是更高级的索尔的性命，也不能赎回背叛宇宙之君的人，除非法律的制定者本身为他付出代价。”

“先祖！”他们四个一起喊着。

“我很抱歉，法庭是没有感情的，我不能答应你们。就算我能答应你们，你们也应该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死刑。”尚森抬头看向星义，“这是一场湮灭，被告的肉体会死亡、消失，灵魂也会被湮灭，他将从这个宇宙中所有的维度上消失，XXX那里有关他的一切都会被注销，他将永远没有复活的希望。他的存在会被永远消除，就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这种刑罚被称为——永死。”

阿米娅啜泣起来。

“大家别这样，你们总不能在法官席面前长跪不起吧，”星义站起来说，“你们不用替我求情，这是我应该承受的。摩西大人，我还有些话想说。”

“请说。”摩西批准了他的发言。

星义看着法庭里所有的生灵，从容且安详地说道：“罪人程星义知罪伏法，宇宙之君的法律是公义的，摩西大人的判决也是公义的，我愿意接受刑罚。但是我想说，祂已经赦免了我，如果祂没有，在飞船爆炸的时候，我早就应该死了。祂给了我机会，让我明白了祂对地球的爱、宇宙众生的美好，这里实在让我依依不舍。在人生这最后一年里，我在马赫拉上很开心，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我原本应该在马赫拉上被囚禁，但是我在这里得到了医治与自由。我已经享受了我本不配得到的东西，我死而无憾。”

“在天棺里的时候，我问自己，人类为什么存在？死了会去哪里？在马赫拉上，祂给了我答案——我们的存在是因为祂的创造，为了让我们享受祂的宠爱，并彰显祂爱的荣光，但是我们的先祖没有做正确的决定，于是就有了死亡。肉身的死，又怎么样呢？不过是没有吃逆熵果而已。史蒂芬，你会重新见到你的母亲的，她是个好人，她会复活过来，与宇宙之君永远住在一起。但是我们罪有应得，不再有复活的权利了。我很满足，祂在我临死之前还给我这样的恩典。就算不能避免永死的命运，我也不会埋怨祂，我仍然相信祂的爱与公义。”

“我对法庭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请求，请你们安慰我贝尼朋友们难过的心，照顾好我的家人，让他们重新做出选择吧。最后，麻烦帮我转告一下祂……”星义说着哽咽起来，“感谢祂对我的厚爱，我不配……我对不起祂，唯独对不起祂。这是我最后的忏悔，请饶恕我让宇宙之君和谢玛勒要承受大义灭亲的痛苦。法尔森、贝尔森、阿米娅、赫娜娅，谢谢你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对不起。”

星义的喉结蠕动了一下，然后大滴的泪水如同水晶般滴落在被告席的桌子上。

“行刑吧。”摩西说。

谢玛勒和普利退到旁边，从法庭后面上来两位索尔士兵，把星义和史蒂芬从席间带了出来。星义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他低着头，准备向法庭外走去。

贝尼们站起来，目送星义离开。

就在此刻，突然法庭中轴线上的正门被一阵旋风打开了，所有生灵停下脚步，星义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有嘹亮的号角声回荡在整个马赫拉的上空；他听见有雷霆万钧般的马蹄声，正向法庭浩浩荡荡地涌来；他又听见响彻云霄的呐喊声：“程星义律师到！”

星义睁开眼睛，索尔士兵带着他退回被告席上，法庭内的生灵全部起立，所有的桌子椅子和法官席在瞬间缩回到大厅地面以下。三位法官站起身，然后恭敬地跪到地上，向着正门的方向下拜，接着所有的三维生物都纷纷叩拜。星义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恢宏的场景，所有的索尔开始发光，把整个法庭照得金碧辉煌；他们的身后伸出翅膀，在金色的光芒中抖动着。星义赶紧面伏于地，谢玛勒用一只翅膀遮住自己的脸，又用另一只翅膀挡住了星义的全身，将他保护在翅膀的屏障中。星义趴在地上，微微抬起眼睛，透过谢玛勒翅膀的缝隙，他看到更多发着金光的索尔飞进了法庭，接着整个法庭的生灵齐声念诵着：

“圣哉、圣哉、圣哉！”

声音磅礴浑厚，在大厅内回荡着，仿佛万马奔腾，千钟齐鸣，回声不断，撞击着星义的全身。接着寥寥雾气从正门中散开，弥漫了整个法庭，那股雾气的馨香，不是地球上任何一种香料能配制而成的，星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是这香气舒缓了他刚才悔恨绝望的心，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即将要接受死刑的人。他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地渴望看见他的律师，就像在荒漠迷失路途的旅人渴望看见水源般迫切。于是他稍微抬起头，再抬起一点——他终于看见了：

宇宙的主宰以人类的形态从法庭正门走了进来。

祂身上的光太耀眼了，仿佛超新星爆炸般明亮，又如日冕喷射般炽热，若不是谢玛勒挡着星义，他觉得自己肯定在瞬间被烧成了灰烬。星义隐约看见祂的脚，发出好像在火炉中淬炼的铜器般的光亮；星义也看见祂穿着袍子，白色的底袍外面套着一件蓝色的袍子，白袍子底边有金铃铛和石榴依次镶嵌，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仿佛宇宙中闪烁的星辰歌唱的声音。

祂来到法庭正中央站住了，然后祂开了口。这是星义在马赫拉上听到的最像人类的声音，是那样温和、坚定，同时又充满了权柄与能力：

“被告程星义的刑罚，我已清偿。”祂说着举起右手，露出祂手上的伤痕，“这是我将他永远赎回的凭据。”

“至于被告史蒂芬·瑞里，”祂继续说，史蒂芬听到自己的名字，瘫倒在地，像个死人一样动弹不得，“他没有请我做他的律师，但是因为索菲娅的请求，我以自己的名义命令法庭，将史蒂芬改判死缓并驱逐回地球。”

“对沃夫多夫的判决即刻生效。”祂说话的时候那魔头吓得浑身乱战。

祂说完一挥手，法庭上空出现了卡可卡森农场的景象，画面上，史蒂芬的飞船从地上浮起，然后在瞬间湮灭了。接着卡可卡森的麦田顷刻间恢复了生机盎然的景象，被烧毁污染的痕迹都不复存在了，马赫拉恢复了起初的完美。

“对史蒂芬的判决立即执行。”祂顿了顿，接着星义听见祂用洪亮的声音对宇宙宣布，“被告程星义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