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概括就是民为本、无贵贱、搞生产、重教育、守边疆、反迷信。
皇甫规和王符是什么关系呢?
当年皇甫规辞官回家之后,太守来拜访他,他躺床上理都不理。
听说王符来了之后,衣服也没穿好,光着脚就跑出去,牵着王符的手回到家,坐一块就开始聊天,可给他开心坏了。
所以,在刘方提出来王符之后,直接就戳到了皇甫规的点上。
要说刘方是真的想表达民为本的思想吗?
确实也有,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想表达大乱需要大治。
之后,刘方拿王景治河为例子,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放心,我会掌握好度的。
皇甫规听到这里,心里已经认可了,但是觉得这个事真的是太难了。
刘方最后隐喻了一句,明着是说“改年号”的问题,实则是向皇甫规交底。
也相当于是以此明志,意思就是我不是在推倒大汉,是在救大汉。
而皇甫规心里想的什么?
是这世家坐大如河患,若再纵容,终有决堤之日。
是那就算满盘皆输,也要为汉家天下搏个转机。
所以,皇甫规给出了最终的选择,就是陪刘方赌这一把。
愿意拿自己的一生甚至后世之名来赌,也是把皇甫氏满门都放到棋盘上来赌。
但是对于刘方多疑的性格来说,这还不够,所以还需要第三道锁。
人心易变,唯有将利益与共、荣辱相连的绳索,系得更紧些。
……
皇甫规闭目养神时,刘方已与皇甫节分席而坐。
皇甫嵩与徐奉各立一旁执壶添茶,其余子弟早都退了出去。
刘方闲叙几句家常,话锋一转,看似随意问道:
“某心中一直存疑,端明公为何不在‘凉州三明’之列?”
所谓凉州三明,乃皇甫规字威明、张奂字然明、段颎字纪明,三人皆因治羌扬名,表字又同含“明”字,故得此称。
而皇甫节字端明,单论表字,本也暗合“明”意。
话音未落,一旁的皇甫嵩便按捺不住了。
“元义公此言善也,那段颎就是一个趋炎附势、鼠目寸光的小人,他凭什么……”
“休得胡言。”
皇甫节轻叩桌案,皇甫嵩立刻噤声,垂手退后半步。
皇甫节转向刘方,语气和缓道:
“元义公有所不知,某虽出身凉州安定,却自入仕起便在并州任职,后又长驻雁门,终日与鲜卑周旋,与吾兄他们治羌的路子不同。”
刘方作恍然状,忽而又拧眉追问:
“常闻段纪明战功赫赫,听义真所言,似有隐情?”
皇甫节长叹一声,忆起往事: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某与段纪明也算相识已久……”
“在威明、然明、纪明三人初入军伍时都还是青年,本就年纪相仿又意气相投,所以常聚一处,情同手足。”
“后来,三人逐渐攒下了战功,也在凉州闯出了自己的威名,开始各自独领一军。”
“就是在这个时期,有了凉州三明的名号,也算是他们分裂的开端。”
“威明认为对待羌人要恩威并施,然明认为应以抚为主,而纪明……”
“这也跟纪明的经历有关,想必元义公也能料到都发生了什么,总之他的想法就是应当剿灭。”
“因此,三人之间开始常起争执,后来威明和然明算是统一了想法,可是纪明却愈发坚决……”
其实这些情况封谞早就整理好给刘方了,但是刘方为了“一石三鸟”的计策全然当做不知。
“威明与然明的‘抚’,是先以兵威震慑,再将降羌迁入关内,教他们种田为生,慢慢同化。”
“可纪明的‘剿’,却是要赶尽杀绝……”
刘方装作沉思片刻的模样,接过话来:
“羌乱一直是大汉的心头之患,耗费钱粮无数,这段纪明之法也未尝不是……”
皇甫节端起茶盏,指尖摩挲杯沿:
“此言差矣,元义公可知这羌乱牵扯多少纠葛?”
“羌人背后有鲜卑、匈奴、乌桓,这些胡族内斗不断,却对大汉同仇敌忾。”
“尤其是匈奴,曾将羌人收为藩属,安帝时羌人还曾建国,如此盘根错节,哪能一味剿杀?”
刘方适时插言:
“既如此,那朝廷坐视不管么?”
皇甫节苦笑道:
“正因为三人各执一词,连年上疏争执,朝廷也没了主意。”
“威明、然明的法子见效慢,被文官弹劾,纪明手段太狠,又遭天下士人非议。”
“而元义公所言世家之患,皇甫氏感受颇深呐……”
皇甫节放下茶盏,长叹一声:
“三人都因志向受阻,而郁郁寡欢,也因此导致三人的矛盾愈发剧烈。”
“直到他们三人都被攻讦,或贬官或免职,虽说的确有宦者迫害,但实际上是世家为了这三个封疆大吏的位置出手了。”
“虽然后来都重新回到朝廷担任军职,但自此以后,三人却有了很大的区别……”
“吾兄这脾性,压根不睬世家和宦者势力,然明呢也很有士人的气节,很鄙夷朝堂的做法。”
“而纪明,虽没有与世家苟且,却完全倒在了宦者一边。”
“昔日兄弟至此离心,吾兄与然明虽还交好,‘三明’却再难同心了。”
刘方点了点头,作出一副遗憾的模样:
“倒是可惜,毕竟曾经……”
皇甫嵩听着皇甫节过于客观的话,实在没忍住要为皇甫规打抱不平。
“元义公可知,桓帝时,段颎就借宦官之势打压叔父与然明公?他平定西羌东羌,看似战功赫赫,却将叔父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降羌本已归心,他却大肆屠杀,逼得塞外胡人抱团仇视大汉,他又没冠军侯封狼居胥的本事,一味杀戮反而埋下隐患。”
“更可恨的是,他竟诋毁叔父‘招之连年,既降又叛’,给叔父扣上了挟寇自重的帽子!”
“叔父向来刚直,对不作为的官员毫不留情,但凡有问题的地方他必弹劾,可这些官员哪个又不是朝堂诸公的门生?”
“所以,叔父这些年……”
话音未落,卧榻之上的皇甫规缓缓睁开了眼,沉声道:
“好了义真,弟且带义真出去吧。”
皇甫节虽然相比较皇甫规而言更像个武夫,却也不是蠢人。
皇甫规这句话一出,他就立刻会意。
先前刘方以郑庄公与共叔段为例,影射皇室与世家,却还有一层意思……
段颎祖上正是共叔段,此刻再提及这些,分明是要先拿段颎开刀。
刘方起身,朝皇甫规颔首一笑。
待皇甫节父子出门,皇甫规闭目养神的姿态褪去,轻轻开口:
“元义公,可直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