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残躯犹握烽烟函
左校署的铁门吱呀开启,封谞低着身子迈步走进。
日头斜照在他青布衫的补丁上,那补丁摞补丁的袖口在冷风中轻颤,倒像是故意要叫人瞧出几分落魄来。
左丰缩着脖子跟在身后,手中暖炉的火光映得囚牢石壁忽明忽暗,腐草混着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头顶瓦缝漏下的冰水,滴在后颈上,凉得人发紧。
“封大人,尹端在丙字牢。”
小吏弓着腰,目光在封谞的袖口上多停了一瞬。
这太学旧制的青衫,如今穿在宦官身上,本就透着几分不伦不类,更遑论补丁缀得这般齐整,岂不是刻意要扮作清贵书生的模样?
不过这些念头只是在小吏脑中闪过,他身子却始终未敢抬起半分。
“不过他伤重……”
封谞抬手止住他的话,指节在潮湿的石壁上按出几个水痕:
“这的人何时手软过?莫再多言,带路便是。”
“喏。”
……
丙字牢里,尹端背靠着渗水的石壁坐着。
囚衣下的肩胛骨凸得渗人,左颊新伤未愈,血迹混着泥污结成痂块。
听见脚步声,他浑浊的眼睛抬了抬,又垂下去……
估计……又是那段颎搞进来整他的人……
“尹太守。”
封谞蹲下身,声音极轻:
“张然明公有信。”
尹端的眼皮猛地一跳,浑浊的眼睛骤然亮起,直勾勾盯着封谞。
张奂的名字,在这暗牢里如同火星溅进干草堆。
他看见封谞从袖中取出一方帛纸,边缘焦黑,却能辨出熟悉的字迹:
“羌笛催征,盼君归营。”
当年每逢胡骑犯边,张奂便会以这八字暗语传令,意为“胡患又起,速整戎装”。
如今时隔多年,竟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重现。
“从何处得来?”
尹端喉间滚动,声音像生锈的环首刀在磨石上刮过。
封谞却不答,只将左校署的文书递过去。
至于他从何处得来的此密函,这是他与先生之间的秘密……
朱笔批注的“戴罪立功”四字在昏暗中格外刺眼,墨色未干,显然是刚批下的。
尹端指尖抚过朱砂,忽然冷笑:
“段纪明构陷某时,满朝公卿皆作聋哑,如今却要某戴罪?”
“段纪明的刀,快断了。”
封谞忽然凑近,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雾。
“然明公在弘农归隐,可是还有心写此密函……”
“汝当他是念着边关的月?还是他盼着有人能接过他的虎符呢?”
尹端身子一颤。
当年他与张奂最后一次分兵,那时张奂拍着他的肩说:
“等某老了,若是羌乱未定,可就全靠正则了。”
他跟着张奂多年,这“正则”的字也是张奂给他起的。
可如今,老弟兄们怕是早已被段颎的人盯上了,而他自己,竟要靠宦者的文书出狱?
“某若答应,可能再见然明公?”
他忽然抓住封谞的手腕,囚衣下的伤疤硌得人生疼。
这处却不是新伤,是胡骑弯刀留下的,光横在小臂上的就有四道。
“汝只需做好应该做的,其他的不要问……门外有辆青帏车。”
封谞抽出衣袖,“同车的还有一人,朱儁。”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他到雒阳之后四处寻人,跪了近七日,才从蹇黄门那为汝求来一线生机。”
……
朱儁攥着半块碎银,蹲在左校署后巷的阴影里。
靴底碾碎的积雪发出细响,他望着墙头晃动的瓦片,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朱郎。”
左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暖炉火光映出他冻红的鼻尖,“随某来。”
——
东汉时期,“公子”主要用于尊称皇族或高门权贵的子弟。
哪怕是东汉末年,最次也是用于泛称世家大族子弟。
这一称呼具有严格的身份限制,普通百姓或非贵族家庭即使富裕,其子也不能被称为“公子”。
若在民间或非官方场合,平辈青年且身份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可以用“郎”称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