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弥漫着潮湿的草腥味。
尹端靠在草堆上,朱儁冲上前时,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这位曾经横刀立马的边关悍将,此刻像是具披着残破人皮的骷髅。
他膝盖一弯,就要行大礼,却被尹端抬手止住。
“公伟……莫跪……”
尹端用那双布满疮痍的手,紧紧抓着朱儁带来的胡饼。
“吾在牢里,听说有个傻小子在雒阳街头快跪成了冰雕……”
朱儁垂眸,不敢看尹端眼中的光:
“弟子无能,只能……”
尹端望着朱儁欣慰的笑着:
“不。”
指腹擦过胡饼上的麦麸,“能舍身走宦者的门路,公伟比某强啊……”
可笑声还未展开,紧跟着他胸膛就一阵起伏,瞬时咳出血来。
他转头看向封谞,“某……要见封黄门口中的大人。”
“不急……”
封谞从袖中取出半幅残破的舆图,摊在草堆上。
朱砂标出的胡人分布像一条条毒蛇,盘在河套防线上,而鲜卑所在的位置,被画了个重重的圈。
“鲜卑檀石槐整合东中西三部,大战在即,此刻……边关切不容失。”
朱儁瞳孔骤缩,他常听尹端讲起边境往事,以及那胡人骑兵的铁蹄之威。
封谞深深弓着腰,“吾家大人言,必为尹太守洗清冤屈,只是……”
尹端凝视着舆图上的北疆边关,忽然冷笑:
“说罢,尔等想让某做些什么。”
“尹太守可愿重掌烽火?”
朱儁猛地抬头,尹端盯着那圈起来的鲜卑所在,平复了一下呼吸。
“若为此事,某义不容辞,但……”
尹端攥紧胡饼,“某要带公伟一起走。”
封谞缓缓直起身,眉眼带笑,“求之不得。”
……
青帏车的辕马嘶嘶的踏着薄冰,朱儁扶着尹端缓缓上车。
可是在迈入车内的一刻,尹端蓦然回首:
“段纪明能容某……活着出雒阳?”
封谞递过一卷竹简,“这是吾家大人的见面礼。”
只见那竹简上,密密麻麻记着段颎的诸多罪行。
朱儁替尹端接过这竹简,不禁手指微颤……这般详实的罪证,是怎么得到的?
“只要尹太守肯接下此事,这些竹简,明日便能摆在尚书台案头。”
尹端抬头望向封谞,压低声音:
“敢问究竟是哪位大人?”
封谞闻言一笑,似这冬日暖阳:
“天子皇叔。”他顿了顿,遥遥拱手,“刘方,刘元义公。”
尹端猛地抓住车辕,囚衣下的伤疤突突地跳。
这河间诸王的名号倒是常听起过,可那不过也都是王叔罢了……
唯有血脉至亲,才能……这当今天子何曾有过皇叔?
“恒帝幼弟,藏于民间。”
封谞的声音混着辕马的嘶鸣。
“当年梁冀专权,太后怕他遭害,便送他去了渤海,如今……”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朱儁,“陛下无子,宗亲势弱,该有位皇叔出来了……”
话音未落,朱儁不经意间按了一下尹端的肩膀,忽然面北而跪,行了个大礼。
“元义公之恩,儁无以为报,愿为驱驰……”
注:
尹端】
1《后汉书·朱儁传注引《续汉书载:
“尹端,武威姑臧人,为护匈奴中郎将张奂司马。永康元年,与奂、董卓共破鲜卑、羌虏于并凉二州,以功迁会稽太守。”
此段明确记载其早期军事生涯及升迁路径,以及与张奂、董卓的关系。
2《后汉书·朱儁传记载:
“会稽太守尹端以儁为主簿。熹平元年,会稽许昭反,自称‘阳明皇帝’,攻破郡县。端讨之不利,为州所奏,罪当弃市。儁乃羸服间行,轻赍数百金至京师,赂主章吏,遂改奏为‘讨贼不力’,输作左校。”
此处详述尹端因镇压许昭起义失利被弹劾,朱儁通过贿赂官员篡改奏章救其性命的经过。
3《后汉书·张奂传提及:
“奂为护匈奴中郎将,以尹端为司马,军中称其练达。”
此句佐证尹端在张奂麾下的地位及军事能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