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拾卿在看着美景,一双眸子里尽是赞叹。
苏景逸噙着笑,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触及到她的瞬间,目光倏然一顿。
暮春的晚风卷着湖畔的柳絮掠过温拾卿发梢,碎发在霞光里镀上金丝,她仰头望着漫天流霞,眼眸里闪着碎光。
她眼底翻涌的赞叹比暮色更盛,倒映着天边燃烧的火烧云,像是把整片晚霞都揉碎了盛在眸中。
云絮从她身后漫涌,将整个人笼罩在流动的绯色光晕里。
苏景逸望着那张被晚霞染成绯红的侧脸,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脑海里突兀的跳出了林羽轩的评价。
妖艳。
不,何止妖艳。
该是美的惊心动魄。
少年目光里是漫天的云霞,他眼里却只有看云的少年。
“哎呀,二位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辛苦了!”
直到一声粗犷的叫喊声才让他猛地回过神来。
苏景逸猛地一颤,仿佛被人从美梦中生生拽醒,下意识垂下眼睑,收回失魂的视线,折扇 “唰” 地展开,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尽数遮掩。
失态了。
来人是苏州知府,此刻满脸横肉堆着笑,大步跨了过来:“苏大人,温大人来得正好,今晚的接风宴,可得多饮几杯!”
苏景逸闭了闭眼,吸了口气,将心口莫名的情绪压了压。
再睁眼时,脸上已换上恰到好处的笑意,折扇轻点袖口褶皱:“李大人费心了。”
李长富搓着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二位大人舟车劳顿,卑职已备好苏州最有名的碧螺春醒神。宴上还有刚从太湖捞起的鲜鱼,定能让二位大人大快朵颐!”
他在前头领着走,又是介绍苏州的美食,又是说自己周密安排。
转过三曲桥,雕梁画栋的 “望湖楼” 赫然入目。
温拾卿抬眸,忽觉一阵沁凉的湖风扑面而来,混着荷花的清香与水汽,吹散了一路车马劳顿的倦意。
她这才真切感受到江南的不同 —— 不同于京城的威严厚重,这里连晚风都带着几分婉转缠绵。
酒楼二楼的雅阁正对着湖面,雕花长窗大开,将粼粼波光尽收眼底。
只见湖面上数十艘画舫缓缓游弋,船头悬着的宫灯倒映在水中,随波摇曳成流动的星河。
更远处,轻纱蒙面的舞姬立于彩船上翩然起舞,水袖翻飞间,月光与灯火在绫罗绸缎上流转,恍若天上宫阙坠入凡尘。
京城里不是没见过花灯,只是与江南的风景特色很不一样。
饭桌上,李大人还在吹捧,一杯又一杯的敬着酒,苏景逸的酒量极好,从不见半分醉意。
于是他就揽下了酒桌上虚与委蛇的活儿。
按理说他是直属上司,让上司喝酒不合适,可......她要是醉了,就不是合不合适的事情了。
况且,苏景逸比她官大,饭桌上的人有眼力见,知道谁才是该捧的,她只负责在一旁听着就行。
温拾卿吃着新鲜的鱼,欣赏着湖面上翩然起舞的美人,好不快活。
李大人虽说在忙着讨好苏大人,可余光里也是将温拾卿的动作尽收眼里。
官场摸爬滚打数十载,察言观色早已成了本能。
在他眼里,温拾卿看美人起舞眼睛放光,眉眼始终噙着笑意,想来这位大人是喜欢江南美人的。
李大人笑着眼睛眯成缝,饮尽了一杯酒,心中有了计较。
年轻官员喜好风流韵事,倒比那些清正廉明的刺头好拿捏多了。
酒过三巡后,他让湖面上的舞姬退了场。
“二位大人,酒当配乐。”说罢,他拍了拍手,雕花木门应声而开,六位婀娜多姿的美人莲步轻移进了雅间。
正值夏日,美人身上的薄纱半透如雾,隐约勾勒出玲珑曲线,随着动作泛起柔美的褶皱。
为首的两人怀抱琵琶,指尖轻拨间,《霓裳羽衣》的曲调潺潺流出,其余四人款步上前,分别立在几位大人身后。
温香软玉萦绕,有人执起银壶斟酒,琥珀色的酒液顺着白玉杯壁缓缓流淌;有人拈起象牙筷,将鲜嫩的蟹粉狮子头送入李大人碗中。
“这是扬州瘦马坊的头牌。” 李大人笑出一口黄牙,刻意凑近温拾卿,肥厚的手指点向怀抱琵琶的红衣女子,“不仅琵琶弹得好,昆曲更是一绝。”
美人斟酒夹菜,苏景逸见多了这种场景,早就练就了八方不动的心。
他脸上依旧挂着从容不迫笑,用折扇不着痕迹的挡住了美人“无意”的触碰。
苏景逸扫了眼温拾卿身旁的女子,时不时的身体接触。
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下。
八方不动的心破天荒的也动了下。
眉宇爬上了莫名的阴郁,说不出原因,说不出源头,但心头就是多了些烦躁。
温拾卿也是听过苏景逸提过这种事情,她虽然是新来的官,对这样的风月交际场所还不熟悉,但她听话。
在地方不可冒进,不可太直白,不可将自己的性情和为人处事暴露出来。
只要不是出了大案子,或者大的纰漏,要学会躲在暗处,隐忍。
就像这样的酒桌上,随李大人如何吹捧献媚,也随美人如何勾引,他们依旧保持那副模样。
这样才不会将人惹急眼了,鱼死网破。
最后回了京,写上折子的便是该怎么评判就怎么评判。
温拾卿任由美人伺候,鼻尖全是浓郁的馨香。
她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女子,碰就碰,只要不跟她睡觉,就发现不了她的秘密。
还别说,这江南的美女确实不一样,个个都是肤如凝脂,腰肢柔软,嗓音婉转,一副我见犹怜的林家姑娘模样。
她笑着扫了眼另一位唱曲的姑娘,这个也好看。
酒桌下来后,李大人还笑着让几位美人送两位大人回去歇息。
温拾卿看了眼,旁边的小厮搀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苏景逸,一口回绝:“谢过李大人的好意,今日怕是不太行了。”
李大人手里抱着个美人,此时有些心猿意马,手不安分,眼睛色眯眯的乱瞟。
这两人态度在那儿,他也就不强求了,让人将他们安全送回客栈后就匆匆告辞了。
温拾卿和苏景逸回到客栈之后,小厮也告退了。
床榻上醉的不省人事的人倏然睁开了眼,哪里有半分醉的模样。
“醒了?”
温拾卿正倒了杯热茶递了过来。
苏景逸起身接过热茶,鼻尖不经意的嗅到她身上沾染的味道,酒气混着馨香。
眉心不由得紧蹙,脱口而出:“难闻,要洗一下。”
“那我跟小二说一声,提水到你屋子里。”
温拾卿以为他说的是自己身上的酒气。
苏景逸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居然管到温拾卿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