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给槐树的新芽镀上金边时,林晚才注意到树干底部露出半截石碑,青苔覆盖的碑面上,“童养媳林小婉、林小婉之墓”的刻字已风化,唯有“民国三十七年春”的落款清晰如昨。她突然想起母亲账本里的“1985年在后山挖到骸骨”,原来那对民国双胞胎的尸身,早在三十年前就被迁入了槐花巷的槐树底。
念念在儿童房玩积木,搭出的尖顶建筑与阁楼结构分毫不差,每块积木上都用蜡笔涂着小小的齿轮。林晚摸着梳妆台镜面上未愈的裂痕,发现其中一道细缝里卡着张纸条,边角染着槐花色,展开后是母亲二十年前的字迹:“建明说矿难赔偿金是二十万,可老周只给了八万,剩下的十二万,都用来买通人贩子找双生女婴了……”
阁楼的樟木箱里,十二件小旗袍的领口刺绣已全部褪色,只剩苍白的针脚勾勒出槐花轮廓。林晚抖落旗袍时,从第十件的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符纸,朱砂画的双生婴儿图案旁写着:“每任晚晚需在十岁刻下齿轮印,二十岁前献祭,魂魄永镇槐根。”落款是1947年的神婆手印,与母亲遗嘱上的血印一模一样。
“妈妈,手表在唱歌。”念念举着那只拼合的黄铜怀表跑来,表盖内侧的齿轮正在自主转动,发出细碎的“咔嗒”声,每七声停顿一次,与昨夜听到的脚步声节奏相同。林晚注意到怀表背面新浮现出一行小字:“第二十个晚晚的血,要养两朵花。”
巷尾的张婶顶着正午的太阳来访,竹篮里装着新摘的槐花,却都是枯败的白色:“姑娘,你可知道这槐树有灵性?民国时住这儿的老财主打死了童养媳姐妹,后来树就只开双数的花,单数必带血色。”老人浑浊的眼睛扫过念念的怀表,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痰里竟有片极小的齿轮,“淑兰当年总说你有个姐姐,可我亲眼看见她抱着个女婴来,哪来的双胞胎……”
张婶的话像把钝刀剖开记忆。林晚想起十六岁那年,母亲总在深夜对着衣柜说话,说“早早别怕,妈妈明天就去后山”,而衣柜里永远飘着槐花蜜的甜腻气息——那是死亡的味道,是第一个“晚晚”祭品腐烂的味道。
怀表突然发出蜂鸣,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三点零七分,与母亲的死亡时间分秒不差。林晚感到后颈一阵刺痛,低头看见掌心躺着片带血的槐花瓣,花瓣边缘竟有锯齿状的齿轮纹路,与槐树年轮完全吻合。
“该去阁楼了,晚晚。”镜中突然浮现出穿校服的早早,此刻她的身影不再透明,而是带着槐树皮的质感,“1947年,我和晚晚被卖给老财主当童养媳,他说双胞胎能守财,却每天逼我们数槐花开了多少朵。那天我数到第十九朵,他说少了一朵,就……”
镜中画面切换,林晚看见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跪在槐树下,左边的早早后颈渗血,右边的晚晚正在用槐花替她止血。老财主的皮鞭落下时,早早突然扑向晚晚,血珠溅在槐花瓣上,竟让枯树开出了血色花朵。画面最后定格在早早被埋进槐树根的瞬间,她手里攥着半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1947.4.22”。
“后来老财主暴毙,他的儿子为了守住财运,找神婆把我们的魂魄封进怀表,”早早的声音从镜中飘出,“每十年要用双生女婴的血祭槐花,这样魂魄就能借新的身体活下去。你母亲只是被诅咒缠上的可怜人,她以为养着我(早早),就能保住矿难赔偿金,却不知道自己早就成了槐树的奴仆。”
阁楼传来木板断裂的声响。林晚冲上去,发现东侧墙面的裂缝里露出个暗格,里面整齐码放着十九个黄铜怀表,每个表盖内侧都刻着不同的年份和“林小婉(晚晚)”的名字,最近的一个刻着“2015”,正是她“十六岁”那年——原来每个“晚晚”死后,魂魄都会被封进怀表,成为槐树的养料。
念念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正把第二十个怀表(属于她自己)放进暗格。林晚想阻止,却看见女儿手腕内侧的齿轮印记发出微光,与暗格里的怀表产生共鸣,墙面上的朱砂双生图突然活了过来,两个婴儿的眼睛变成怀表指针,同时指向三点零七分。
“妈妈看,”念念指着暗格底部的刻字,“‘双生血祭,十九为引,二十为终’。姐姐说,第十九代晚晚是你,第二十代是我,我们的血能让槐树枯死,让所有小姐姐回家。”
怀表们突然同时打开,幽蓝荧光在阁楼织成巨网,网中央浮现出历代“晚晚”的残影:她们都穿着月白旗袍,后颈嵌着齿轮,手里捧着血色槐花,站在槐树下向林晚伸手。当第十九道残影触碰到她的瞬间,记忆如潮水涌来——
2005年,五岁的她(第二个晚晚)被母亲从人贩子手中买下,后颈被刻上槐花瓣胎记;2015年生日夜,她在阁楼撞见母亲烧账本,镜中自己分裂成早早和晚晚,母亲为阻止诅咒,将“早早”推下楼梯,却不知那只是魂魄分离的幻象;2025年,她带着念念回到老宅,启动了第二十个血祭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