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电梯里那个穿灰工装的“我”,胸前工牌的职位栏像道渗血的伤口。轿厢通风口突然灌进冷风,吹得灰布边角哗哗作响,布料上的血渍在灯光下泛着紫黑,像晒干的尸蜡。灰衣人抬起手,扳手尾端的0713编号正对着我,金属表面映出我扭曲的脸——左眼角不知何时多了道疤痕,从眉骨斜斜划到颧骨,触感像贴了块生锈的铁皮。
“叮——”电梯门在19层合上,灰衣人的笑容被金属门切断的瞬间,我听见井道里传来钢缆断裂的脆响。低头看自己的工牌,照片上的人还是入职时的样子,可左脸皮肤下像埋了条活物,突突地跳着,仿佛随时会裂开露出底下的白骨。
老张冲进办公室时,我正对着镜子抠左脸的疤痕。他手里攥着串钥匙,其中那把刻着“13”的小钥匙在发抖:“刚才电梯监控拍到了!13层井道里有堆旧工牌,全是0713号,最近十年每年秋分都会多一张——”话没说完,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瞳孔猛地收缩,“你的脸……”
我摸向镜子,指尖触到皮肤下凸起的棱线,像道刚结痂的伤口。老张突然转身跑向消防通道,钥匙串撞在门框上叮当作响。我追出去时,楼梯间的声控灯全灭了,黑暗中传来他压抑的惊叫,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还有扳手滚落台阶的声音。
“老张!”我摸出手机照亮,看见他趴在18层的台阶上,右手还攥着那把13号钥匙,左腕缠着半截灰布,布角绣着的“环宇物业”正在渗血。他的工牌掉在旁边,照片上的人左脸有疤,和监控里的灰衣人一模一样,而工牌编号——0713。
救护车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我蹲在老张身边,发现他手里还捏着张纸条,边角被冷汗浸透:“秋分夜子时,带扳手去13层,井道第三根钢缆上刻着历任维修员的名字——包括你。”纸条背面印着模糊的名单,最上面是李建军,2022年;中间是陈师傅,2023年;最下面一行墨迹新鲜,写着我的名字,2024年。
当晚十点,写字楼只剩下应急灯亮着。我揣着梅花扳手走向电梯,按键面板上的13号按钮裂得更开了,露出的电路板上爬着暗红的痕迹,像凝固的血线。电梯抵达19层时,轿厢里飘着股浓重的腐臭味,地板中央摆着个铁皮工具箱,箱盖开着,里面整齐码着十二把梅花扳手,每把柄尾都刻着0713,手柄缠着的灰布上绣着不同年份的名字——直到我手中这把,布角绣着“2024周明”。
电梯在13层停下,金属门滑开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13层走廊的墙面上,用红漆画满了电梯按钮,每个13号按钮中央都有个指腹大小的凹痕,凹痕里嵌着风干的血痂,形状和我拇指一模一样。走廊尽头的电梯井井盖开着,井道里垂着三根钢缆,最右边那根上每隔半米就有刻痕,借着手电筒光,我看见第一个刻痕是“李建军 2022”,第二个是“陈建国 2023”,第三个刚刻了一半,凹陷的金属表面还渗着血——“周明 2024”。
“你终于来了。”李姐的声音从井道里传来。我转身看见她站在电梯门口,穿着灰工装,左脸疤痕从眉骨贯到下颌,手里举着我抽屉里的扳手,柄尾的0713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她的工牌不知何时换了,照片上是三年前坠井的李建军,职位栏写着“电梯井管理员”。
“每年秋分,0713号扳手会选新主人。”她走向我,工装口袋里掉出串工牌,全是0713号,照片上的人从2015年开始,每年换一张,最后一张是我的,“李建军掉下去后,陈师傅接过扳手,现在轮到你了——我们都得在井道里值班,直到有人按响13层的停尸键。”
井道里突然传来钢缆摩擦的尖啸,我看见第三根钢缆在晃动,借着手电筒往上照,钢缆顶端缠着团黑影,像是个人形轮廓,随着钢缆的摆动时隐时现。李姐(或者说李建军的亡魂)突然笑了,疤痕裂开的嘴角滴着水,落在地面汇成“13”的形状:“知道为什么电梯总在13层停1分17秒吗?那是我们从19层坠到井底的时间,每一秒,都要数清楚钢缆上的刻痕。”
她举起扳手指向井道,我看见井底泛着幽蓝的光,水面漂着十几具尸体,都穿着灰工装,左脸有疤,手里攥着刻着0713的扳手。最近的一具尸体刚泡胀,胸前工牌正是我的名字,左脸疤痕还在渗血,和我镜子里摸到的位置一模一样。
“该你下去值班了。”李姐推了我一把,我踉跄着退向井道边缘,鞋底蹭到井盖边缘的灰布,布料突然绷紧,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拽。梅花扳手从手里滑落,掉进井道时,我听见每个井底的尸体都发出相同的呻吟,钢缆上的刻痕同时渗出鲜血,在黑暗中连成一条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