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工具箱里的十三把扳手,每把柄尾的0713编号都在渗着暗红的锈迹,像极了井道钢缆上那些永远无法愈合的刻痕。距离上次坠井已经过去三百六十五天,手腕内侧的疤痕早已结痂,可每当午夜零点临近,皮肤下就会传来扳手敲击钢缆的震颤,一下一下,数着属于13层的1分17秒。
秋分这天,新人小林来报到,工牌编号0713。她抱着纸箱穿过走廊时,我看见她左腕系着根红绳,坠着枚生锈的梅花扳手挂坠——和三年前我在储物间捡到的那把一模一样。“周哥,以后请多关照。”她笑着打招呼,指甲缝里卡着的暗红碎屑让我眼皮一跳,那是昨晚我在钢缆上刻字时溅的血。
傍晚六点,写字楼的人陆续下班。我躲在消防通道拐角,看着小林在工位加班,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出她皱眉核对报表的样子。23:53分,走廊尽头的储物间传来铁门吱呀声,她猛地抬头,笔在纸上划出歪斜的线——和我当年听见的声响分秒不差。
“谁在那儿?”她的声音带着颤音,和我三年前如出一辙。储物间的门开着条缝,旧纸箱上的水渍又摆出蜷缩的人形,鞋跟处的暗红碎屑正是我今早用扳手刻痕时蹭的。她走向电梯的脚步在地毯上发出闷响,我看见电梯显示面板上,13楼的按钮正在自动亮起,红光映着她颤抖的指尖。
电梯“叮”地抵达19层,轿厢里的灯忽明忽暗。小林按住开门键的手在发抖,按键面板上只有13楼亮着,按钮边缘凝着的水珠滚落在地,汇成小小的“13”。我躲在消防门后,看着她犹豫再三,最终跨进轿厢,后背的冷汗在灰衬衫上洇出个不规则的人形。
井道里的钢缆开始吱呀作响,我摸向口袋里的梅花扳手,柄尾的0713编号硌着掌心。去年老张留给我的铁皮工具箱还在工位第三格,里面整齐码着十三把扳手,最新那把缠着的灰布上,“2025小林”的名字用新鲜血迹绣成,布料纤维间卡着的碎屑,正是她指甲缝里的那种红。
13层到了。电梯门滑开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小林弯腰干呕时,我从消防通道绕到她身后。穿了三年的灰工装洗得发白,左胸口袋的“环宇物业”字样褪成浅灰,却正好能盖住胸前那道从眉骨到嘴角的疤痕——和李建军坠井时的伤口分毫不差。
“新来的?”我故意压哑嗓子,扳手在掌心敲出金属响。她猛地转身,瞳孔在看见我左脸疤痕的瞬间收缩,和我当年在13层看见陈师傅时一模一样。工牌从她手中滑落,背面朝上,编号0713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而照片上的人,左腕红绳正对着我手中的扳手。
“跟我来。”我走向电梯井,井盖边缘的灰布在通风口的风里摇晃,布角绣着的“环宇物业”渗着血,正是今早我用她的指甲盖刮开的。井道里垂着三根钢缆,第三根上的刻痕比去年多了两道,“周明2024”下面是模糊的“小林2025”,金属凹陷处还在往外渗血,像极了她挂坠上的铁锈。
“每年秋分,13层的电梯会停1分17秒。”我举起扳手,刃口在她眼前闪过冷光,“这是钢缆从19层坠到井底的时间,每一秒,都要数清楚刻痕上的名字。”她后退时撞在墙上,红绳挂坠扯断,生锈的扳手掉在地上,和我手中那把发出相同的闷响。
井道里突然传来钢缆断裂的尖啸,一团黑影从上方坠下。小林尖叫着闭上眼睛,我知道那是去年的自己,泡胀的尸体穿着灰工装,左脸疤痕深可见骨,手里攥着的扳手正是她现在脚边那把。当她再次睁眼时,井底的水面漂着十几具尸体,每具胸前的工牌都是0713,左腕红绳在幽蓝的水里晃成一片。
“该你刻名字了。”我把扳手塞进她手里,柄尾的凹痕正好卡住她的指节,像道量身定制的伤口。她想挣脱,却发现手腕不知何时缠着半截灰布,布角的“环宇物业”正在吸血,和三年前我接过扳手时一模一样。钢缆在头顶晃动,我听见第67秒的水滴声,那是坠井的致命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