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突然转急,卷起画卷边角,露出背面的小字:"第十三人皮,藏于镜花阁第三层。"李偃飞刚要细看,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数十盏灯笼从周府正门方向涌来,灯笼上的莲花纹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是周府的护院。"李偃飞拉住沈予乔的手,往假山后躲去,却见灯笼群中,走出个身着月白长袍的老者,腰间玉佩刻着半朵残莲——正是辞官三年的周显仁。他手中捧着个檀木盒,盒中散发着与牛皮箱相同的气味,黏腻而腥甜。
"林妙音终究还是心软了。"周显仁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在夜色中刮过,"她以为留下这些线索,就能让你们揭穿我?却不知,镜花阁的第三层,从来不是给活人准备的。"他忽然停住,目光扫向后园井边,嘴角勾起冷笑,"沈姑娘,李捕头,你们看够了吗?"
沈予乔屏息躲在假山后,看见周显仁打开檀木盒,里面躺着张新鲜的人皮,耳后针孔还在渗血。护院们举起灯笼,照亮了人皮上的面容——竟与沈予乔有七分相似。
"下月初七,是淑贵妃的忌日。"周显仁用指尖抚过人皮上的朱砂莲花,"第十三个镜花客,就要用这张皮来补全。林妙音以为毁了我的秘方,就能阻止?她忘了,驻颜散的方子,从来都在我脑子里。"他忽然抬头,看向假山方向,眼中闪过阴鸷,"寒山石粉要调墨莲露,人皮要浸七日夜,指痕要掐够七道......这些,你们都记下了吧?"
护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偃飞的手按在剑柄上,掌心全是冷汗。沈予乔忽然想起妙笔阁残卷上未画完的人像,终于明白那七道弧线是什么——那是掐死受害者时,凶手拇指与四指的位置,每道指痕,都是一条人命。
"跑!"李偃飞突然拔剑冲出,剑光在灯笼群中划出银弧。沈予乔抓起画卷与鼠须笔,转身往后园死角跑去,却在跃过断墙时,听见周显仁慢悠悠的声音:"沈姑娘,你发间的羊皮纤维,可是比她们的都要细啊......"
夜风卷起她的鬓发,沈予乔忽然想起验尸时,自己曾不慎沾到女尸发间的纤维。原来从她踏入义庄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凶手盯上——第十三个镜花客,早已选定。
墙角突然出现条暗巷,沈予乔冲进去时,看见尽头站着个白衣女子,背影纤瘦,发间别着半朵墨莲。听见脚步声,女子转身,面容在月光下格外苍白,却与牛皮箱里的人皮、画卷上的女子有几分相似——正是三年前"病逝"的王二妻。
"跟我来。"女子低声道,转身推开暗门,门后是条向下的石阶,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镜花阁第三层,藏着所有的秘密......还有,林妙音的尸体。"
沈予乔回头,看见李偃飞正被护院围住,剑光渐弱。她咬牙跟紧女子,石阶尽头是扇青铜门,门上刻着十二朵莲花,每朵花瓣上都嵌着寒山石。女子按动花心,门"轰隆"打开,里面烛火摇曳,照出满墙的人皮画卷——每幅画卷下都标着名字,第一位,正是"淑贵妃苏氏"。
画卷前的石台上,放着个青铜瓶,瓶中装着暗红色液体,散发着墨莲的清香。沈予乔认出那是墨莲露,与寒山石粉混合,正是驻颜散的关键。而在石台角落,躺着具风干的尸体,右手握着鼠须笔,左手攥着半片羊皮,上面写着:"周显仁用十三张人皮,拼一幅《镜花图》,欲求驻颜永生......"
身后传来脚步声,白衣女子忽然转身,眼中闪过悲戚:"我是王二妻的妹妹,姐姐死后,我扮成她的样子,就是为了引你们来。"她指向墙上的画卷,"第十三个位置,原本是留给我的,可现在......"
沈予乔忽然明白,为何三具女尸的死亡时间间隔正好是七天——那是制作人皮面具的周期。周显仁每七天杀一人,取其面皮,用驻颜散浸泡,制成画卷上的"镜花客",妄图用这种邪术留住青春。而林妙音,这个被迫参与的画工,在临终前留下线索,让妹妹继续她的计划。
"快走!"女子突然推她,"镜花阁马上要塌了,周显仁在井底埋了火药......"话未说完,地面突然震动,青铜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沈予乔抓起林妙音手中的羊皮,转身冲上石阶,却在即将出门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轻响——是白衣女子被掉落的砖石击中,倒在血泊中,发间的墨莲滚落,恰好停在"王二妻"的画卷下。
地面裂缝中渗出火光,沈予乔跌出暗巷时,正看见李偃飞被周显仁的剑抵住咽喉。她握紧手中的鼠须笔,突然想起女尸耳后的针孔——那是下针的位置,正好是哑穴。来不及多想,她冲上去,笔尖精准刺入周显仁后颈,墨莲露浸泡过的笔杆带着寒毒,瞬间让他半边身子麻木。
李偃飞趁机夺剑,抵住周显仁咽喉时,镜花阁方向传来巨响,火光映红半边天。护院们惊叫着逃窜,周显仁盯着沈予乔手中的画卷,忽然笑出声:"没用的,《镜花图》缺一不可,你们以为毁了镜花阁,就能阻止?第十三个镜花客......"他看向沈予乔的发间,眼中闪过疯狂,"早已在你们身边。"
话未说完,他突然咬破舌尖,倒地时手中紧攥的檀木盒打开,里面的人皮突然卷曲,露出底下的羊皮——上面画着完整的《镜花图》,第十三个位置,赫然是沈予乔的面容,脖颈处七道指痕格外醒目。
更声再次传来,已是寅时。沈予乔站在燃烧的周府前,手中的羊皮被火光映得通红。李偃飞捡起地上的鼠须笔,发现笔杆里藏着卷细纸,展开后,是林妙音的字迹:"周显仁用淑贵妃病逝为由,逼我制人皮画卷,十三人方可成图。王二妻是第三个,我放走了她妹妹,余下余下九人......"字迹到此为止,最后画着朵残莲,花瓣上滴着血点。
"原来淑贵妃根本没死。"沈予乔低声道,看着火中渐渐消失的画卷,"她才是第一个镜花客,周显仁为了留住她的容貌,杀了十三个女子,用人皮拼出驻颜画卷......"她忽然想起女尸指甲缝里的寒山石粉,那不是凶手留下的,而是受害者在挣扎时,抓挠凶手身上的驻颜散留下的——周显仁自己,早已用驻颜散维持容貌,成为活死人。
夜风卷起灰烬,落在沈予乔发间。她忽然摸到耳后,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极浅的划痕,像被鼠须笔轻轻划过。李偃飞看见她的动作,眼中闪过警惕,手按上剑柄,却见她苦笑道:"放心,我没被换皮。只是在想,林妙音画下这些线索时,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会在火光中,看见真相。"
火光照亮两人沾满灰烬的脸,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寒鸦数只。义庄的验尸格上,"死亡时间"栏的墨迹早已干透,可那些用羊皮纤维与寒山石粉写下的真相,却在火光中渐渐清晰——所谓驻颜,不过是鲜血染成的画卷,所谓永生,不过是十三道指痕刻下的罪证。
而在火场深处,周显仁的尸体突然动了动,他颈间的皮肤裂开细缝,露出底下苍白的人皮——那是用淑贵妃面皮制成的面具,早已与他的血肉黏连,再也摘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