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东八里庄还笼罩在薄雾中,杨进京已经站在了村委会门口,手里攥着一沓图纸。
三座厂房的规划图在露水打湿的水泥地上铺开,像三艘即将起航的战舰。
"杨局长,您真考虑清楚了?"赵副县长的小轿车碾着晨露停在他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忧心忡忡的脸,"县里正是用人之际..."
杨进京拍拍图纸上的露水:"赵县长,我这人您知道,一根筋。现在满脑子就想着这三座厂子,局里的工作反而耽误了。"
"胡闹!"赵副县长推门下车,皮鞋踩在水洼里溅起泥点,"县委刚决定让你兼任乡镇企业办主任,就是看中你搞经济的本事!"
杨进京愣住了。上辈子他在农业局混到退休也没捞着个实职,这辈子居然...
"这样,"赵副县长压低声音,"你每周一去局里开个会,其他时间在村里搞你的厂子。出了成绩算县里的,捅了娄子..."
"我兜着!"杨进京接得飞快,两人相视一笑。
送走赵副县长,杨进京直奔工地。
榨油厂的地基已经打好,二十多个村民正在浇筑混凝土。见他过来,老支书拄着铁锹直起腰:"进京,县里咋说?"
"妥了!"杨进京卷起袖子就去搬水泥,"老李,毛纺厂的设备什么时候到?"
"说是月底..."老支书突然压低声音,"进京,有件事得跟你说。雪梅班主任来电话,说孩子最近成绩下滑得厉害..."
杨进京的手顿在半空。大女儿今年高考,上次模拟考还是全县前十。他张了张嘴,却看见远处张虎正领着几个穿西装的人往这边走——是广州来的设备供应商。
"老李,你帮我给素心捎个话,让她多盯着点雪梅。"杨进京抹了把汗,已经换上笑脸迎向客商,"王经理!一路辛苦!"
三天后的深夜,杨进京蹲在临时工棚里对账本,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王素心掀开帘子进来,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
"吃点东西吧,都熬了三宿了。"她放下碗,欲言又止。
杨进京头也不抬:"放那儿吧。对了,雪梅最近..."
"正要跟你说这个。"王素心叹了口气,"孩子昨天发烧到39度,还坚持去上学..."
算盘声戛然而止。杨进京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怎么不早说?"
"早说?"王素心的声音突然带了哭腔,"你手机三天打不通,工地上的人又说你在见重要客户..."
杨进京猛地站起来,外套都顾不上穿就往家跑。推开女儿房门时,17岁的杨雪梅正蜷缩在被窝里,床头柜上摆着退烧药和半碗凉透的粥。
"爹..."女孩虚弱地睁开眼,"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
杨进京摸了摸女儿的额头,烫得吓人。他二话不说背起女儿就往村卫生所跑。夜风吹得他眼眶发酸——上辈子雪梅为了供哥哥们读书,早早嫁了个包工头,这辈子明明说好要让她考大学的!
"肺炎。"卫生所的老大夫板着脸,"再晚来两天就麻烦了。你们这些当父母的..."
输液瓶里的药液一滴一滴落下,杨进京握着女儿滚烫的手,突然想起上辈子瘫痪时,雪梅是唯一常来看他的孩子。每次来都带着自己蒸的馒头,一边喂他一边偷偷抹眼泪。
"爹,您别担心。"雪梅虚弱地笑笑,"我落下的功课会补上的..."
杨进京的喉咙像塞了团棉花。他想起重生回来的誓言——要让每个孩子都活出人样来。可现在...
天亮时,王素心来换班。杨进京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工地走,路过村委会时,电话铃响得刺耳。
"杨叔!"是张虎激动的声音,"耀元拿奖了!全国青少年美术大赛一等奖!中央美院要破格录取!"
杨进京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上辈子最不成器的老三,这辈子要上中央美院了?
"还有,"张虎继续报喜,"广州那边同意先发货后付款,设备下周就到!"
挂掉电话,杨进京站在晨光里,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三个厂子同时上马,大女儿高考在即,三儿子要去北京,二儿媳快生了...这摊子铺得是不是太大了?
"杨队长!"榨油厂工地有人大喊,"地基出问题了!"
杨进京拔腿就跑。赶到现场时,工人们正围着一处塌陷的地基议论纷纷。技术员满头大汗:"杨局长,这块是回填土,得全部挖掉重做..."
"要多久?"
"起码三天..."
杨进京眼前一黑。三天后就是设备到港的日子,地基不搞好,几十万的机器往哪放?
"挖!"他咬牙脱掉外套,"所有人分成三班,24小时不停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