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八里庄榨油厂开业那天,下起了瓢泼大雨。
杨进京站在崭新的厂房门口,望着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东八里庄粮油加工有限公司"铜牌,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杨叔,设备调试好了!"张虎从车间跑出来,工作服上沾满了油渍,"就是这鬼天气..."
杨进京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下雨不影响生产,关键是原料。"
话音刚落,一辆拖拉机"突突"地驶入院内,车斗里只装了半车花生——还是湿的。
开车的王老汉跳下来直跺脚:"进京啊,对不住!就收了这么点,其他几家都说跟县粮站签了合同..."
杨进京心里"咯噔"一下。
上辈子九十年代,正是这种统购统销政策,把多少村办企业活活卡死。
"虎子,"他转向张虎,"去打听打听,县粮站突然收花生是怎么回事。"
雨越下越大,车间里的机器空转着,像个饿极了的大汉。杨进京蹲在仓库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天黑,张虎才骑着摩托车回来,浑身湿得像只落汤鸡。
"杨叔,查清楚了!"张虎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是县粮油公司搞的鬼,他们给农民开了高价..."
杨进京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县粮油公司经理钱大富,是刘长山的连襟。这招釜底抽薪,够狠!
"爹!"杨耀唐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林娜娜她舅...就是那个供销社主任...带人在村里收花生,说咱们的榨油厂撑不过三个月..."
杨进京的拳头捏得咯咯响。上辈子这个大儿媳就处处跟家里作对,这辈子还是...
"先不管他们。"他强迫自己冷静,"虎子,明天一早你去趟邻县,看能不能收到花生。价格高点也行,先把机器喂饱。"
第二天更糟。不仅原料短缺,连预定的包装桶也迟迟不到货。杨进京打电话去问,对方支支吾吾:"杨局长,不是我不发货,实在是...唉,有人打过招呼了..."
中午时分,一辆小轿车嚣张地停在厂门口。林建军——林娜娜的父亲,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
"杨局长,听说你们遇到困难了?"林建军假惺惺地笑着,"要不这样,我们供销社入股五十万,占51%股份..."
杨进京盯着这个上辈子坑了他无数次的老狐狸,突然笑了:"林主任,您这是趁火打劫啊?"
"话不能这么说。"林建军拍拍车间的墙壁,"这么好的厂子,垮了多可惜..."
"谁说会垮?"杨进京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昨天刚签的合同,省粮油集团包销我们全年产量。至于原料..."他故意顿了顿,"省里特批我们直接从农户手里收购,不受统购统销限制。"
林建军脸色大变:"这...这不可能!"
"白纸黑字。"杨进京把文件拍在桌上,"要不要看看?"
等林建军灰溜溜地走了,张虎才从里屋出来:"杨叔,哪来的省粮油集团合同啊?"
"假的。"杨进京揉了揉太阳穴,"先唬住他们再说。"
当天晚上,杨家堂屋里烟雾缭绕。杨进京、张虎、老支书和几个村干部围着一张地图研究对策。
"邻县的花生都被垄断了。"
"包装桶厂说最少还要等半个月。"
"最要命的是电,供电所说我们负荷太大,要限制用电..."
问题一个接一个,杨进京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院门被推开,林娜娜扭着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
"爹,"林娜娜笑得假惺惺,"这是我舅介绍的王老板,专门来解决你们困难的..."
王老板递上名片,上面印着"北方粮油集团"。杨进京扫了一眼就明白了——这是要收购啊!
"条件很简单,"王老板翘着二郎腿,"我们全资收购,原有员工留用,杨局长您还可以当名誉厂长..."
"放屁!"张虎拍案而起,"当我们是要饭的?"
王老板不慌不忙:"年轻人别激动。听说你们欠了信用社三十万贷款?要是还不上..."
杨进京心头一震。这事只有内部人知道,肯定是...
他猛地看向林娜娜。大儿媳眼神躲闪,但嘴角带着得意的笑。上辈子就是这样,林家一点点蚕食他的家业,最后连儿子的心都拐跑了。
"王老板,"杨进京突然笑了,"您知道东八里庄的规矩吗?"
"什么规矩?"
"我们的厂子,"杨进京一字一顿,"宁可烂在自家地里,也不卖给外人!"
王老板脸色一变:"杨局长,别敬酒不吃..."
"虎子,送客!"杨进京大喝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