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没散尽,杨进京就蹲在村小学的窗根底下听宋老师讲课。
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宋老师正在教孩子们念"锄禾日当午",声音不紧不慢,像山涧里淌着的溪水。
"杨支书!不好啦!"
张翠花慌慌张张地跑来,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子,显然是刚从地里回来。她一把拽住杨进京的袖子,扯得他肋骨的伤处隐隐作痛:"王老蔫和李大牙打起来啦!砖头都抡上了!"
杨进京眉头一皱,转头看了眼教室。宋老师正好也望过来,两人隔窗对视,宋老师微微点头,示意他放心去。
纠纷现场就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王老蔫举着把铁锹,额头上一道血痕顺着皱纹往下淌;李大牙也不含糊,手里攥着半块板砖,身后站着三个儿子,活像一堵人墙。两家人中间横着道新挖的浅沟,沟里还插着几根树枝——这是农村划分宅基地最原始的法子。
"都给我住手!"杨进京一声暴喝,震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一片。
王老蔫一见杨进京,铁锹"咣当"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嚎起来:"杨支书啊!他老李家欺人太甚啊!这宅基地是俺爹那辈就划好的,他现在非要往我这头挪三尺!"
李大牙也不甘示弱,板砖往地上一拍:"放屁!当年分地的时候,这棵槐树才是界!你爹趁我爹喝多了,偷偷把界石往我这边挪了!"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有人起哄,有人劝架,还有几个外村来看热闹的,蹲在墙根底下抽旱烟。杨进京眯着眼看了看那道浅沟,又抬头望了望老槐树——树干上确实有道陈年的刀痕,应该是当年划界时留下的。
"去把老会计找来。"杨进京对张虎说,"再把宅基地台账拿来。"
老会计徐老栓颤巍巍地抱着本发黄的册子来了,翻开一看,上面蜘蛛爬似的记着几十年前的划分记录。可问题就出在这儿——当年的记录写得含糊,只说"以槐树为界,东归王,西归李",可槐树这些年越长越歪,树冠都偏到王家那边去了。
"要我说,重新量!"李大牙的大儿子嚷嚷着,"现在有皮尺了,谁也别想糊弄谁!"
"量就量!"王老蔫的小儿子蹦起来,"可树荫得算我家的!夏天能在底下乘凉呢!"
两边又吵作一团,眼瞅着就要动手。杨进京突然抄起王老蔫扔下的铁锹,往那道浅沟里狠狠一插:"都闭嘴!"
铁锹插进土里的闷响把所有人都震住了。杨进京指着老槐树说:"看见没?树干上那道刀痕离地四尺,当年划界的人肯定是站着比的。"他转身对徐老栓说,"老会计,当年分地的时候,王老爹和李老爹谁个子高?"
徐老栓的昏花老眼突然亮了:"王老爹高!足比李老爹高半头哩!"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杨进京走到槐树下,比划了一下:"要是按王老爹的个头,刀痕应该在这儿。"他的手指停在树干一处,"要是按李老爹的个头......"手指往下移了半尺,"应该在这儿。"
两家人面面相觑。李大牙的砖头不知不觉掉在了地上,砸了自己的脚面。
"这么着,"杨进京拍了拍手上的树皮屑,"按李老爹的个头重新量,树荫归两家共有。王老蔫你家厨房不是漏雨吗?让李大牙家仨小子帮你修,他家盖猪圈缺人手,你家出两个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