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燕市街头。

比起赵邯郸的满城风雨，今年的初雪落满燕人的屋瓦，带来了少有的喜庆。而邻国名将李牧的死讯，就如是一袭西来寒风。

燕王宫旁新开辟的荆馆里，主人又一个难眠之夜……

这一天早，燕市最大的学馆中，来自四方的贤士设台雄论。

其中不乏太子府的门客，身握宝剑，作势欲劈。

墙壁上挂着七国地图，秦军就像是一团野火，汹涌地朝着右边一路吞噬过去。

虽穿着厚衣，仍有一股炙热扑面而来。

“秦国虎狼之国，带甲百余万，车数千乘，骑万余匹，如今灭韩亡赵，所到之处草不能生，鸟不能鸣。”

“商鞅变法，秦人弃礼义而上首功，继续任由他们为害下去，明天兵临城下的就是我燕国。”

谈论起天下格局，这些燕国的贤士皆是滔滔不绝。他们胸中韬略不能施展，语气里多少带着愤懑。

有人带了头，跳上台叫道：“走，我们去太子府，一起求见太子!”

“对，燕国不能坐以待毙!”

众人闹哄哄地往外走，这时一个少年人意气风发地走进来，眼睛里的气度把他们全给镇住。

少年人把马鞭丢在桌子上：“秦强燕弱，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不论你们谈论多少遍都不会扭转。有这功夫，不如去操练武艺。”

众人听他说得这般轻巧，皆是面露不悦。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立刻把他赶出去，永远不许再进贤士馆。”

“宋先生，等等，这小子好像……就是那杀人犯。”有眼熟的忙说道。

众人早听闻过太子丹新得了一个勇士，又是贤将秦开之孙，问道：“你就是秦舞阳?”

少年人做作地点点头，是我。

这秦舞阳被太子丹养在后宫，极受优待，众贤士不愿与他计较，自顾出门。

秦舞阳突然一拍桌：“你们这么多人去见太子，是想造反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是在忧心燕国国运，不似你整日游手好闲，与人拔剑斗勇!”

“一帮庸才，无怪太子看不上你们。”秦舞阳哈哈一笑，“如今秦国横扫天下之势已成，任谁也不能抵挡。太子与秦王嬴政在邯郸时就是好朋友，他已经决定派使者去咸阳议和。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就不要再给燕国添乱了。”

“什么，又要割地?”

众贤士听了，除了大叹，脸上愤愤不平。

他们中不少人都是从秦国逃来的通缉犯，连燕国都打算降秦，天下之大哪里还是净土呢？

多少知晓太子丹脾性，事情怕是已成定数，许多人心灰意冷，就要离开学馆。

一半是去求见太子，一半则是回家收拾细软。

秦舞阳拍掌：“走吧，都走吧。”

说着，目光被一个人影吸引去，在失落低沉的人群里，独他传递出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这个人影没有往外走，而是朝内走去。

秦舞阳走神的片刻，对方已经到了，抓起他的马鞭：“非也，非也。”

“什么?”

“我说你刚才说的话不对。”范易侧过身，说道，“诸位，降秦绝不可取，秦人是不会满足的。如今摆在燕国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效仿当年苏秦合纵，联合齐、楚、魏、燕四国，群策群力，合力破秦！”

众人听了心头火热，但也知道，这个计划实施起来会有多么困难!即便雄辩如苏秦，当年也是以失败而终，更何况眼下的情形，秦国愈强，四国愈弱。

但看这新面孔自信满满，似乎已有了全盘的打算，问道：“依先生之策，有几成把握呢？”

“把握，那是一成也没有。”

“什么?”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雄才大论，原来是脱裤子放屁。”秦舞阳上前揪住范易，不料手一滑就放跑了他，怒道，“好小子，有种别逃!”

范易站在栏杆上，笑道：“我就站在这里，只怕你跳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