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綪雪僵直又忐忑地渐渐坠入了恍惚,再睁眼时,日光大盛。花隼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身旁只有碧竹,握着一个金黄的令牌,嘻嘻地笑着。
“是什么?”白綪雪问道。
“皇上放下的,是给你的。飞露宫的无极符。”碧竹喜道,看白綪雪一副懵懂的样子,解释道:“心羽说过,无极符是宫中最厉害的令牌,畅通无阻。上,无诏可入泰和殿,下,宫闱局随意闯,还能出宫呢。听说椒房殿的也才不过是块镏金的宫通符,承武殿和泰和殿是不能随意出入的。”
“虽然拿着它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会惹了宁婵,但有了它,咱们总归自由些,要找娘亲也少不了它。”白綪雪笑道。
早膳用罢,白綪雪便想起姜太妃让药的事。她咳疾是假,倘若太妃真的让药的话,岂不误了病情。于是吩咐心柔备了些精致的糕点,便要出门。
“小姐,姜太妃是花琛的生母。这时候去,皇上知道了,该不高兴的。”碧竹劝道。
“无妨,我只是去谢一谢她。”白綪雪主意打定觉得该办某件事的时候,向来不会轻易停手,何况她觉得除此之外,再无什么别的理由可以去文鸾殿了。
无极符果真好使,莫央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手臂。
风和日丽,今天是个晴好的日子。空气中花香都带着欢悦的甜气。这是白綪雪第一次走出飞露宫,瞧着什么都新鲜无比。但她处处留心着,不单是为景,更是为了她留在吴宫一定要办的大事,比她自己的命都大的事。
飞露宫前甬道宽阔而绵长,两边绘着祥瑞仙宫的灯笼,在风中轻摆。白綪雪不知道文鸾苑在哪里,她随意挑了向南的路,愈走花香愈浓些。她步履迟缓下来,突然“呀”地一声,醒悟过来,回身向北走。
“飞露宫理当僻静才对。椒房殿和御花园应在南方。”白綪雪道。
“承武殿是皇上理政批文的地方;往后便是泰和殿,皇家宴请和私下会见百官通常是在那里,不入后宫安寝时便歇在暖阁。再往后便是元极宫和椒房殿。后宫之中唯尊椒房,是而其侧风景精雕细琢,不胜美焉。御花园以北,便是嫔妃的宫院,分东西两部,咱们走的这叫西甬道,连着慈寿宫、凤仪宫、钟翠宫、禧宸宫、飞露宫、还有最后的凤阳宫。东侧则是太子读书和居住的莲华宫。文鸾苑是先皇……是文帝花滐同姜太妃鹣鲽情深,专为其修建的一处清静避暑的小苑,其内还有一汪池水,两仪池。相传文帝原先最宠爱的是当今皇上的母妃,可不知怎的,突然就疏远了她,她那时还怀着花珃公主。及至后来,文帝最宠爱的女人便是姜太妃,最宠爱的皇子便是长明王。姜太妃和萧太后之间,一说和睦,一说死敌。后宫的女子,本就是戴着人皮面的,连心上也有。”碧竹小声地同白綪雪说了一路,直让白綪雪听得在心里慨叹了一遍又一遍。她以为碧竹只懂武林中事,却没想到宫中的事说起来同样精彩。
慨叹之余,白綪雪点头道:“母亲说过,男人的情爱本就来得快,去得也快。帝王更是如此。宠与不宠,有时候不过是一句话或是一件事,甚至是一个眼神。”
碧竹哑然。庄凌儿或许对,或许不对。她遇到了她倾心的男子,但似乎还没有遇到倾心她的人。快与不快,似乎对她也没那么重要。
一路上偶有内侍宫女,远远见到白綪雪,慌忙低眉敛衣,静立墙下。
白綪雪忽然蹦出了一个念头。这是皇宫,是尊卑等级说一不二的皇宫。那岂非她先前对花隼江湖朋友般的随意态度是大不敬?他现在没怪罪,可能是还不适应。可他哪天反应过来了呢?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君王无情,庄凌儿也说过。
她觉得将来还是规矩点好,至少在找到她娘亲前,她要做个战战兢兢、尊礼守制的人。她不能让人认为芜茗没有礼制。她不能授人以柄自惹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