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写字楼渐次关灯。我躲在消防通道拐角,看见陈师傅背着黑色工具包走向电梯,按亮13层按钮的瞬间,他回头望来,疤痕在廊灯下泛着青白的光。电梯门合上时,我听见轿厢里传来金属碰撞声,像是扳手掉在地上的闷响。
消防通道的铁门没锁,我顺着楼梯下到13层。走廊尽头的电梯门紧闭,墙面上用红漆画着巨大的按钮,数字13的笔画间渗着水渍,凑近闻有股铁锈味。门把手刚转动半圈,身后突然传来电梯运行声,显示面板上,轿厢正从19层直降13层,13号按钮的红光越来越亮,像团烧透的炭。
电梯“叮”地开门,陈师傅站在轿厢中央,工具包敞着口,露出把带血的梅花扳手。他没看我,径自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井,井盖边缘插着半截灰布,正是照片里缠在扳手上的那种。我听见井道里传来微弱的敲击声,一下,两下,像有人在用扳手敲打钢缆。
“李师傅?”我脱口喊出档案里的名字。陈师傅猛地转身,脸上的疤痕突然裂开,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肉,嘴角咧到耳后,露出两排不整齐的牙齿:“你见过我的扳手了?”他举起工具包,里面掉出个泛黄的工牌,照片上的人正是三年前坠井的李建军,左脸疤痕深可见骨。
电梯井突然传来钢缆断裂的尖啸,一团黑影从井道里升上来,越来越近。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我看见那是具泡胀的尸体,穿着褪色的灰工装,左脸疤痕从眉骨贯到下颌,手里紧紧攥着把梅花扳手——和我抽屉里那把一模一样。
陈师傅(或者说李建军的亡魂)慢慢逼近,工具包掉在地上,滚出的扳手停在我脚边。井道里的黑影越来越清晰,尸体的眼睛是空的,疤痕处爬着潮湿的黑发,每根发丝末端都滴着水,在地面汇成“13”的形状。
我转身想跑,却撞在冰凉的铁门上。13层的声控灯全部熄灭,黑暗中,我听见扳手落地的闷响,还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有双手从背后环住我,皮肤像浸过水的牛皮纸,带着铁锈味的呼吸喷在颈侧:“把扳手还回来,我就带你出去。”
手机在掌心震动,锁屏亮起,是老张发来的消息:【千万别接13层的电梯!当年李师傅坠井时,手里攥着的扳手,正是上个月你在储物间捡到的那把!】屏幕反光中,我看见自己身后,陈师傅和坠井尸体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他们共同举起的扳手,刃口正对着我后颈的位置。
电梯井的钢缆还在吱呀作响,13层的某个地方传来铁门开启的声音。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我听见老张的喊声从消防通道传来:“小周!快按电梯里的紧急呼叫!13层的停尸键,只有带血的扳手能激活——”
话音未落,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手背上。借着手电筒的余光,我看见地上的扳手正在吸血,刚才滴落的血珠被吸进铁锈里,手柄处的灰布突然绷直,像有只无形的手握住了它。陈师傅的尸体缓缓跪下,空洞的眼窝对着我,嘴角扯出笑容,露出喉咙里卡着的工牌碎片,上面模糊的字迹正是我的工号。
当老张的手电筒光束照过来时,13层走廊空无一人。我的帆布鞋边躺着那把梅花扳手,手柄的灰布不知何时缠紧了我的手腕,布角的“环宇物业”字样渗着血,像刚绣上去的。电梯显示面板上,13楼的按钮不再闪烁,可我清楚地听见,井道深处传来持续的敲击声,一下,两下,和我的心跳保持着同样的频率。
回到19层,我的工位抽屉敞开着,里面的扳手不见了,却多了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歪扭的字迹写着:【每到秋分夜,扳手会寻找新的主人。十三层的停尸键,按下去就能看见上一任主人的样子——比如现在,你身后的电梯里,正站着三年前的我。】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电梯“叮”地抵达19层。金属门滑开的瞬间,轿厢里的灯亮了,穿灰工装的人站在按键面板前,背对着我,右手举着把带血的梅花扳手,正在按13层的按钮。他转身时,左脸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光,而那道疤痕的位置,和我早上在陈师傅脸上看见的,完全重合。